第九百二十八章
交代诗兰送着有些拘谨的佟佳氏出门,尔芙随手摘下发间的赤金镶珠步摇放在桌上,便心情大好地来到书房陪小七做功课了,她盯着小七把柳先生安排的功课都做好,又抽考了几段背书,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这才好像没事人似的去小厨房安排晌午的菜单。
其实按照她的本意,她自然不会喜欢和府里头的女人多来往,不过尔芙考虑到自个儿不再是那个偏安一隅的侧福晋,也觉得佟佳氏模样挺合眼缘,看起来是个比较好相处的女子,动了拉拢人心的想法,只可惜她到底不擅长做这些收买人心的事情,她这种有些突兀的做法,不但没能让佟佳氏觉得她这位嫡福晋和善有爱,反而更加发自内心地抵触她了,也亏得她还不知道佟佳氏的内心变化,不然她一定会呕死的。
因为不了解佟佳氏的喜好,又是第一次同桌用膳,尔芙担心按照自个儿平常的习惯,兴许会让佟佳氏不自在,所以特地让小生子张罗了一桌荤素俱全的上好席面,那真是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凑齐了,一顿饭的花费都够尔芙自个儿吃一个月了。
安排好了席面,她又让人去前院请了说书的女先生过来候着,免得到时候佟佳氏想要在正院多坐会儿会冷场,细致安排好这些琐事,距离午膳开席的时辰就不远了,她又匆忙把身上这身沾满油烟味的旗装换下,简单洗了个澡,打扮清爽利落地回到了内室梳妆,她这忙忙活活地一上午,真是片刻没得闲地,刚要坐在堂屋喘口气就迎来了早一步过来的四爷。
听着外面通传急忙迎出来的尔芙,还没来得及俯身见礼,便被快一步走上台阶的四爷扶住了胳膊,四爷瞧着她那头还夹杂着水汽就梳起来的发髻,语带心疼的低声数落道:“头发还湿着,怎么就跑出来了,你什么时候也讲起这些虚礼,你也不怕冻着自个儿。”说着话,他就已经推着尔芙回到了房间里头,同时满脸严肃地交代诗兰把上首太师椅旁边摆着的熏笼挪近些,免得被外面的寒气冻坏了明显才洗漱过的尔芙。
“我哪有这么娇气!”尔芙不自在地笑了笑道,心里却是暖烘烘的,夫妻相处,相互送些礼物,确实能调节夫妻情趣,但是这日常里点点滴滴的关心,却是更能温暖人心,尤其是处在四爷和尔芙这样位置上的夫妻,因为他们本身都拥有着大量的财富,送些金银玉器的,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四爷也知道尔芙是个容易脸红害羞的性子,笑笑就没说话,只摆了摆手,将房间里伺候的婢仆打发出去,打算趁着饭前的这点空闲就新入府的佟佳氏和尔芙展开一段深度会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宫女通传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真是破坏气氛。”并不知道是尔芙邀请佟佳氏过来用饭的四爷闻言,不喜地拧起了眉头,低喃了一句,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尔芙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门口挂着的棉门帘,已经被手快的宫女撩开了一角,而他又没有故意收敛声音,这随口一句牢骚就那么巧地钻进了佟佳氏的耳朵里。
佟佳氏闻言,脸色骤时就变了三变,藏在窄袖下的玉手,也在瞬间就攥起了拳头,也不怪她会有这样突然的变化,任谁被请过来赴宴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开心,何况她本就是怕拒绝尔芙的邀请,被尔芙这位嫡福晋记恨上,这才不得不过来赴宴的,这心里头早就已经赌了一口气,听到这话就更会火冒三丈了,这也让她更认定尔芙是在存心给她挖坑设套了。
不得不说,误会就是这样发生的。
虽然尔芙听到四爷的话,已经立刻和四爷解释佟佳氏这会儿过来是自个儿邀请佟佳氏过来用午膳的,并非是佟佳氏存心过来和四爷玩巧遇的,可是却也修补不了她和佟佳氏之间的裂痕了。
当佟佳氏迈步走进上房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如同最标准的大家闺秀般迈着莲步,嘴角噙着一丝不张扬、却足够惊艳的笑容,躬身见礼,声音软糯甜软地对着四爷和尔芙问安后,送上了她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随即规规矩矩地半侧着身子坐在了下首的官帽椅上,笑吟吟地看着上首的四爷和尔芙秀恩爱,一直到宫女过来问起要在哪里摆饭,四爷起身进房去净手,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发鬓,抢在尔芙之前开口道:“那个……四爷也在,妾身留在这里用饭是不是有些不好,不如还是等过两日妾身那边收拾停当,再请福晋过去东小院那边坐坐吧。”
尔芙闻言,笑着摆了摆手,一边招呼着诗情领着宫人在堂屋这边摆饭,一边对佟佳氏柔声解释道:“没关系,既是进了府就是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这大家伙儿坐在一块吃顿饭,还不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就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准备了些家产菜,还怕你嫌弃饭菜不合口呢!”
要说尔芙也是瞎客气,或者该说四爷这耳朵真贼,也太护短。
刚刚从净室洗过手出来的四爷,听半句、漏半句的,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地听见尔芙说让佟佳氏千万别嫌弃这句话,登时就不高兴了,本来就显得很是冷峻严肃的扑克脸,登时就拉长了一倍有余,一记记眼刀就好像不要钱似的冲着佟佳氏就丢了过去,同时话里有话地教训着瞎客气的尔芙道:“呵,佟佳表妹既是进了府就是府里头的侧福晋,便是你冲着爷和她的这份关系,可也不能太惯着她,不然这府里头的人都有样学样,你这个福晋就更没人当回事了。
佟佳氏,你是不知道福晋的性子,太绵软了些,也太好心些,你和爷也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亲,以后可得多多帮衬福晋,免得她被其他人欺负了去,又不好意思找爷来告状。”说着话,四爷这话锋一转就冲着佟佳氏去了。
其实就算没有今个儿阴差阳错的几件小事搅和着,四爷也是想找机会敲打敲打佟佳氏的,毕竟佟佳氏的出身门第都太高了些,本来就是康熙爷给他选的嫡福晋人选之一,又和宫里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屈居侧福晋之位,他很担心佟佳氏会不甘心就这样被尔芙压在下面,拉拢了府里头的其他女眷和尔芙对着干。
只不过因为一点点小误会,他将这个敲打佟佳氏的必做任务,放在了一个不是那么特别恰当的场所,偏偏这个从小就被家族悉心培养出来的佟佳氏,又是个自尊心比较重的女子,被四爷当着尔芙的面这般教训,她是不敢记恨四爷这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男人,却将满肚子的委屈都记在了尔芙的头上,哪怕尔芙已经很努力的在旁边打圆场了,她的心里仍然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尔芙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她这个侧福晋在四爷心里没有个好印象。
本来很有机会和平共处的两个女人就这样早早闹掰了。
一顿午饭,虽然有尔芙尽力活跃气氛,但是架不住四爷这样一个自带冰山气质的男人在旁边压场,而佟佳氏也是一肚子窝火,所以场面并不太好看,很快就草草散场了,只不过佟佳氏到底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工夫,早已经练出来得如火纯青,哪怕是心里的小人儿都快将尔芙锤成肉饼了,却仍然是满脸带笑地找出合适的理由告辞,并没有给四爷和尔芙半点挑毛病的机会,甚至佟佳氏领着人离开以后,尔芙还认为她和佟佳氏的初次见面是很成功的,这种错误感觉,也一直持续到了尔芙的古代好闺蜜素玉给她发来第一封预警信才有所改变。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起码现在尔芙对佟佳氏是好感大大的,她笑吟吟地送着佟佳氏出了正院,又目送着轿子走出好远,这才转身回到了上房堂屋,对着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四爷,很是不高兴地发牢骚:“佟佳氏才进门,又是刚及笄的小姑娘,你有话怎么就不能好好和她说呢,你瞧瞧刚才的场面多尴尬,也亏得她没有往心里去,不让真让她哭着从正院跑出去,旁人还不得说我容不得人,我跟着你,这黑锅都不知道要背多少啦。”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就四爷这脾气是真的太霸道了。
他格外不喜欢有人入侵他和尔芙的小院子,哪怕是自家格格和阿哥霸占着尔芙这个额娘,他都会不高兴,何况是佟佳氏这个被自家老爹和隆科多硬塞过来的女人呢,他能一直忍耐着脾气,耐心地等到佟佳氏吃完饭才轰人,在他自个儿看来,那都是他脾气好了。
不过他对上尔芙的时候,那充分的证明了一句话,那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甭管是再大的火气都能憋回去,这不一瞧见尔芙小脸落下来,立马就软下来,好言好语地哄着尔芙高兴:“好啦,别不开心了,爷也不知道她过来是你邀请的!
再说,也真不能怪我话说得难听,她本来就不该选在这个时候过来,明知道爷会过来,她就该找个理由推脱的,她还这么乐颠颠地送上门来,还特地掐着点过来,要我说,她就是存心了,也就是你糊里糊涂地替她打圆场,就该臊着她,免得她以后不知轻重。”
说完,他还有些不高兴地拍了拍肚子,委屈巴巴地说着自个儿都没有吃饱吃好,也不知道下午有没有精力和那些难缠的官员继续唇枪舌战去,直弄得尔芙也没了脾气,只得吩咐小生子再抓紧做几道小菜送过来,免得饿坏了四爷这个娇气的男人。
重新摆好桌,四爷一手端着粥碗,呼噜噜喝了两大碗,这才撂了筷子,再次旧话重提地和尔芙说起了佟佳氏的事情。
自幼在宫里看惯了那些宫妃勾心斗角的四爷认为,这越是表面上和气的女人就越是不好对付,而且佟佳氏连那样的委屈都能忍下,可见她是个心思阴沉、颇善隐忍的主儿,这样的人比李氏那种沾火就着的人更危险,就如同咬人的狗不叫是一样的道理。
只可惜尔芙这个最迷信第六感的人,根本没有将四爷说的这些话放在心里,一心想着要和佟佳氏处好关系,暗道:反正这府里头总不可能就她一个女人,那还不如留下几个她觉得合眼缘的女人呢,兴许等她头发花白的那天,几个小有摩擦的姐妹,还能没事凑在一块唠唠育儿经啥么的打发时间呢,她可是知道历史上的四爷寿元不长,这往后能真的和她白头到老的人,兴许就是府里头勾心斗角大半辈子的老对手了。
要说尔芙还真是想得开,她也不想想就她这个智商和情商,要是没有主角光环笼罩,放在电视剧里头,很可能第一集就要领盒饭的主儿,估计没等到四爷喜新厌旧,她就已经给后续源源不绝的女人腾地方了,哪来的那些含饴弄孙的没好日子呢!
不过起码现在看,她的地位,还很是稳固。
四爷见尔芙并没有将自个儿的话放在心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还是得多盯着正院这边些,免得有人算计了自家这个有些单蠢的傻丫头,顺手扯过尔芙手边绣着杜鹃花的帕子擦了擦唇角,拉着还在愣神的尔芙回到了内室里,连外袍都不脱地就直接躺倒在床上补觉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身边没有小妮子的气味在,他就睡不踏实,这留宿东小院一晚,他不知道尔芙心情如何,他可真是体验了一把辗转反侧的感觉,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他可是要好好歇歇乏,晚上还要去无双阁那边交人。
一想到这里,四爷就气得想要杀人。
她真不知道这傻妮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想出轮流侍寝这种蠢事,白白折腾他连个好觉都睡不上,他是不是也该学学自家阿玛的法子,把侍寝这事放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完事就让那个那些女人滚蛋,兴许他还能多活几年,不然就这么折腾下去,他还真担心自个儿未老先衰呢!
四爷就在这样乱糟糟的思绪中,疲惫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