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尔芙提心吊胆地度过了颇为漫长的半个月,这其间安排了两次宗亲女眷间的簪花宴,虽说过程算不上多么出彩吧,却也没有出乱子,不过她更惦记地就是住在畅春园里的米团,日日精神恍惚,夜夜噩梦缠身,好在这半个月还算平静,不管是四爷保护严密也好,还是老天爷保佑,总归小米团在畅春园住的这些日子,再没有遇到危险。
十月十九,诸事皆宜。
甭管四爷和尔芙是迷信也好,还是想要图个吉利,总之精挑细选了这个十月里头最好的日子,一块坐着象征亲王嫡福晋身份的四匹朱**马车,来到了畅春园外。
小米团,在前个儿就已经正式入籍造册了。
现在的小米团就不能叫小米团了,该称呼他小六阿哥了。
按照规矩,小阿哥未序齿前是不能上玉牒的,所以也很少有正式的名字,一般都是在上玉牒的之前几天,才会由康熙老爷子亲自取名,不过放到小米团身上,康熙老爷子本意是想要先给小米团取名上玉牒定下名分的,只是四爷觉得小米团身体弱,还是先照着民间习俗取个小名儿压一压,康熙老爷子和四爷商量一下,便也就同意了四爷的做法,却是直接安排了宗人府替小阿哥上了玉牒,先行定下了名分,免得有人再拿小阿哥的出身说事。
“这是额娘特地从娘家挑选来的新奶嬷嬷,刘氏。”抱着小阿哥从畅春园宫门出来的奶嬷嬷是个面相和善,年约三十岁的妇人,她嘴角含笑地对着尔芙和四爷俯身一礼,躬身站在了旁边,由四爷替自个儿引荐。
刘嬷嬷是个很合尔芙眼缘的人,她笑着点点头,接过了米团,随口问了问刘嬷嬷的年纪,又问了问刘嬷嬷家里人的情况,让诗情送上了准备好的荷包,柔声道:“以后小阿哥的事情就要麻烦嬷嬷多照顾了。”
“福晋太客气了,奴婢照顾小阿哥是奴婢的本分。”刘嬷嬷可不敢端架子,她早在被安排到米团跟前当差之前,便被四爷和德妃娘娘轮番敲打过了,也私下里了解了下尔芙的出身来历,更特地找到了弘轩和小七以前的奶嬷嬷问过,心知她以后的荣辱都牵挂在尔芙身上,自是忙不迭地表忠心。
畅春园外,虽说不是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也没有那些探头探脑盯梢的眼线,但是却也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她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她跟着自个儿一块坐上了马车,往四爷府去了。
四爷府突然多了个小阿哥,绝对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起码尔芙领着刘嬷嬷抱着襁褓内睡着的小阿哥回正院的一路,便引来了围观,她有些好笑地环视了眼树荫后头、墙角边等不易察觉地方探出来偷瞄的脑袋瓜儿,朗声唤过跟在身后伺候的诗情,吩咐道:“小阿哥回府是件大喜事,你给各院都送个信过去,让她们一块过来热闹热闹。”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已经是尔芙第四次招呼人过来热闹了。
不过这次和以往每次都不同,诗情都没来得及给比较僻静的院子送信,四爷府里大大小小的女眷就已经来到正院扎堆了,尔芙却也不觉得意外,那些躲在暗处探头探脑的眼线,必然会将这惊天猛料给各院女主子都送去,这些被猛料吓晕头的女人,当然会立马赶过来探听消息了。
当然,这里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小乌拉那拉氏。
她在行宫别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尔芙大肚子的样子了,之前尔芙嫁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不过她却不齿尔芙这样的做法,一个为了自身荣耀,却连自个儿生下来的孩子都能抛下的女人,当真是无耻极了。
当所有女人齐聚正院的时候,她正站在自个儿院里发牢骚呢!
虽说那天尔芙好像替她打了个圆场,没有让四爷当场就将她从花厅撵出去,却也罚了她三个月的体己钱小惩大诫,她倒是不在乎这点散碎银子,从乌拉那拉家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是带着大笔嫁妆的,但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口当众出丑的恶气。
“来人,伺候我洗漱更衣。
我倒要瞧瞧她钮祜禄氏要怎么圆这个谎。”身边跟着的都是乌拉那拉家替自个儿精心安排的忠仆,小乌拉那拉氏也不用收敛自个儿的嚣张气焰,她拧眉听完小太监的回话,笑吟吟地捏碎手边清幽的茉莉花,冷声吩咐道。
一袭艳丽逼人的玫红色绣大幅杜鹃花的大襟旗装,头戴点翠镶宝的华丽首饰,如果不是了解小乌拉那拉氏的名分,尔芙还得以为她是谁家的当家福晋呢,不过为了这点小事,她也真不在乎,她笑着指了指下首空着的位子,满脸带笑地招呼着她落座,柔声说道:“妹妹来得晚了些,不过也不算太晚,我这边正事还没说呢!”
说着话,她扭头给诗情使了个眼色。
一会儿工夫,带着小阿哥去厢房收拾洗漱的刘嬷嬷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跟前,她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小阿哥对着尔芙,以及府里头的众位女眷屈膝一礼,恭声问安,规规矩矩地退到了尔芙的身后,如同一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接受所有人饱含探究的眼神。
“想来你们中消息灵通的人,应该知道我请诸位过来的意思。
刘嬷嬷,你领着小阿哥给咱们府里头的女主子们瞧瞧,这是咱们府的小六阿哥,小六阿哥是个苦命的孩子,生母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偶然机会伺候了四爷,便这么巧的有了孩子,只是他的生母太不起眼了,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事,就连一向细心的苏公公都忘记给他的生母送去避子汤了,一直到他的生母在庄上产子,这事彻底瞒不住了,这才被一层层地禀报到四爷这里。
早前,我已经查过府里头这方面的记档册子,也细细询问过四爷跟前伺候的婢仆,小六阿哥是咱们四爷的血脉无疑,可惜他生母没有这份运气,拼死产下小六阿哥,却到底没有熬过去这关,现在小六阿哥已经被正式过继到我的名下,我今个儿把大家伙儿都招呼过来,也是为了将这事一次性地和你们说清楚,免得过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坏了咱们四爷的名声。”尔芙清楚地看到小乌拉那拉氏眼底闪过的鄙夷,却不得不按照已经和四爷对好的说法,这样违心地当做真相告诉给大家知道,毕竟她是真的不愿意小六的成长过程中,身边一直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或各种饱含深意的眼神,这是她这个不负责任的额娘,如今唯一能替小阿哥做的事情了。
这种话,骗得过外人,也骗得过寻常百姓,却骗不过四爷府里头的女人,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心知尔芙敢这样说,这事就是在康熙老爷子那里过了明路的,也是四爷暗许的,便在再多证据拿出来,证实小六阿哥是尔芙这位继福晋在府外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过是平白惹四爷不痛快罢了,更是让小六阿哥这个记名的嫡子,身份更加名正言顺些而已,还不如就这样让尔芙自说自话好,等到小阿哥长大了,她们还可以从中挑拨二人母子关系,单单是想想那一幕可能出现的母子对峙画面,在场众女就不自觉地兴奋起来了。
因为这些女人的心思叵测,或者是说这些人的放长线钓大鱼对策,尔芙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乱子,并没有出现,这让她和四爷商量好的那些话都省了,既然该说的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这些人也都乐得做尔芙和四爷掩耳盗铃的配合者,她也就不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不如早早帮助刘嬷嬷去安顿小阿哥的行李去。
交代诗情和诗兰将各院女眷都送出去,她就领着刘嬷嬷去了简单收拾规整过的厢房,要说正院两侧都有两进跨院,小阿哥并不需要和尔芙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尔芙觉得自个儿亏欠米团的,米团好不容易回到自个儿身边来,她自是一刻都不愿意和孩子分开。
好在小米团的年纪还小,这样同住一个院子,也不会觉得挤。
昔日弘晖阿哥用过的那间书房,被尔芙选定成了米团的住所,小小的一间半厢房,内外用绢纱屏风隔成了两间,一间是摆着架子床和衣柜等家居摆设的睡房,外面半间摆着圆桌、绣墩和长几、角几等家具,布置成了一间小巧的休憩室。
尔芙这会儿过来,也就是帮忙让宫女再重新擦洗擦洗。
毕竟小米团的年纪太小,身体也弱,这时代也没有什么消毒水之类的消毒,她还真怕一时疏忽就闹出什么乱子来,之前她就已经让宫女用醋消毒过一遍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让宫女细细擦洗一遍,另外将刘嬷嬷从畅春园带过来的那些行李都在阳光下晾晒消毒一番,这才让人将小阿哥抱了过来。
“主子,您看小阿哥都已经睡了,不如还是……”刘嬷嬷从诗情怀里接过睡得正熟的米团,有些为难地看了眼正在收拾房间的宫女,轻声提醒道。
“对对对,你看我都忙糊涂了。”尔芙连忙接茬道,挥了挥手将还在忙活着的宫人都打发出去,又让人抓紧把小阿哥要睡的婴儿床准备好,眼瞧着小阿哥睡在婴儿床上,她这才上前来,隔着帕子轻轻抚摸着米团的小手。
米团是个很乖很懂得心疼人的孩子,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就真的如同小天使一般,吃饱了,也不哭不闹的,便是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过就是哭两声就算了。
“米团睡着,刘嬷嬷和我去外面说两句话吧。”眼瞧着米团彻底睡熟,尔芙停下了推婴儿床的动作,扭头对着刘嬷嬷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外间里,小宫女很快就摆上了茶碗。
尔芙客气地让刘嬷嬷落座,细细询问了下小米团的事情,又问了问刘嬷嬷日常吃喝的习惯,交代诗兰细细记下来,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嬷嬷辛苦了,如今进了府,嬷嬷也可以松口气了,这边伺候的宫女都是四爷精心挑选的,虽说人少些,但是都是懂事的,跟着你一块在畅春园当差的那些宫婢,过些日子也会过来,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是觉得这些人不听使唤,便直接找诗情和诗兰她们,她们都是我身边得力的人,后头跨院住着的毓秀姑姑,那更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了,你要是有事就只管交代她办,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主子安排得如此妥帖,奴婢真是好福气,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主子了!”刘嬷嬷略显拘束地谢道,她不是第一次给人当奶口了,但是有如此待遇,却绝对是第一次了。
尔芙笑着摇头,指着内室里睡着的米团,柔声说道:“你能将小阿哥给我照顾得妥妥当当,别让我提心吊胆地睡不安稳觉,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你往后在这院子里的日子还多,今个儿你也累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休息了。”说完,尔芙就起身离开了厢房这边,路过门口的时候,她还不忘交代小宫女要小心伺候,这才一步一回头地回到了上房里坐下休息。
早起就跟着四爷跑了趟畅春园,虽说是坐着马车过去的,但是这一路上也不轻松,回来又安排小阿哥的住所,又是和府里头众女眷打嘴仗的,她也真是累坏了,一坐下就不爱动弹了,连午膳都没吃就这样蜷着腿儿躺在了美人榻上,呼呼呼地补起觉来,要不是四爷突然过来了,她能这样一直睡到晚上去。
她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也不管旁边还有宫婢伺候着,直接揽住了四爷的腰肢,将脸埋在四爷平坦的小腹位置,呼吸着四爷身上淡淡的竹香味,喃喃说道:“谢谢你把米团还给我……”
“咱们是夫妻,夫妻间,还要说谢谢么!”四爷勾唇道。
“我就是说说而已,还没怪你把米团都饿瘦了呢!”尔芙也觉得她这样的举动有些矫情了,她红着脸坐正身子,娇嗔道,同时顺手接过了四爷脱下来的外袍放在身边,招呼着诗情下去准备摆膳,也不管这会儿时间是不是合适摆饭,反正她觉得自个儿饿了,又觉得四爷实在是太瘦了,能糊弄着四爷多吃些,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