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重新回到庄上别院,尔芙觉得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她懒洋洋地看着眼圈泛红的小七,强打精神安慰了她几句,笑着吩咐青黛领着她回厢房休息,便自顾自地进净室洗漱更衣去了,眨眼功夫就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象牙白寝衣,裹着夹棉的大氅,半躺在了窗边摆放着的美人榻上,同时出声催促着丫儿抓紧整理床铺,看都不看跟她一块回来的四爷一眼,虽说她心里明白四爷也是无奈,但是心里的小闷气,她还是习惯性的对着他就去了。
四爷看着闹脾气的尔芙,微微摇了摇头,迈步来到她的身边。
他微提袍摆,轻轻坐在了她的腿边,一边整理着尔芙胡乱裹在身上的氅衣,一边笑着同尔芙说着逗趣的话,希望能暂时转移下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太过悲伤,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被四爷念叨得耳根不得清净的尔芙,愤愤瞪了他一眼,撩着宽松的氅衣,撑着身子,靠在美人榻的软枕上,她扭头看了眼一旁已经整理好的床铺,又扭头瞧了眼躲在落地罩旁边偷笑的丫儿,毫无仪态的翻了个白眼儿。
到底是太过放纵,昨个儿湖上风大雨大的,之前一直没留神还不觉得,她这会儿才发现四爷的嗓子都哑了,眼睛里,更是充满了血丝,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而她的鼻子也有些不舒坦,不同于以往时候,她的身子不方便用药汤,为了不让自己个儿更难受,她得抓紧喝碗热姜茶驱驱寒气,也该让四爷喝碗安神茶,好好睡上一觉。
毕竟她回京以后就可以过上吃了睡、睡了吃的米虫生活,但是四爷是个超敬业的工作狂,怕是一回京就要投身到各种繁琐复杂的朝政之中,她就算是要和四爷闹脾气,也该让他好好养养精神,这几天也是真的为难四爷了,随着她一块过着毫无条理的黑白颠倒的生活。
这般想着,她也顾不上和四爷闹脾气了,她对着落地罩旁偷笑的丫儿招了招手,轻声吩咐道:“你让小厨房煎碗热姜茶送过来,再让青黛把带来的安神香给找出来,这昨个儿在船上都没有歇息好,抓紧喝点热茶驱驱寒气就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最后这句话,她是对着四爷说的,瞧着四爷眼底的红血丝,估计是有几天都没有睡好了吧。
“还是尔芙知道心疼爷。”四爷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笑道。
“懒得理你!”到底不好意思这般当着宫婢的面,直白地表现自己个儿对四爷的关心,尔芙努了努嘴儿,避开了四爷笑着揽过来的胳膊,红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趿拉着鞋子就往床边走去,随手拿过枕边丢着的话本子,坐到了温暖干爽的被窝里,只等着丫儿把热姜茶送来喝完就好好补补觉。
四爷笑着勾起唇角,微微低了低头,他看着身上满是褶皱的外袍,又瞧了瞧尔芙身上素净的寝衣,一挥手就打发了房间里伺候着的婢仆,转身往净室里洗漱去了。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就从净室里传了出来。
一会儿工夫,四爷就一身清爽地回到了尔芙身边。
“怎么也不知道在肩膀上搭条帕子,瞧瞧,这才上身的寝衣就这么湿了吧!”本来还想着好好冷四爷两天的尔芙,瞧着四爷滴滴答答掉水珠的那头长发,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迈步走下了雕花拔步床,随手取过她搭在床边角几上的那条超大块的浅紫色帕子,细细裹好了四爷还滴水的长发,低声数落着。
“现在天气还不错,弄湿了,一会儿也就干了。”四爷无所谓的嘟哝着,却很是体贴地缩了缩肩膀,让尔芙不必那么辛苦地抬高胳膊替自己个儿擦拭头发。
他就喜欢这种两个人相互关心的感觉,虽然明明尔芙的动作不算温柔,有时候还会扯痛他的发丝,不过这也是一种情趣么!
自觉占了大便宜的四爷,偷偷勾了勾唇角。
没有吹风筒的时代,还非要留着一头长发就是自己找罪受,尔芙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胡乱将那条帕子缠住四爷的头发,便紧贴着四爷坐在了床边,低声喃喃道:“这昨个儿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那土道被大雨一浇,怕是都成烂泥塘了吧,也不知道弘轩那孩子走到哪里了,早知道就该等天晴晾晾,再让他走的。”
“他这去通州,一路都是官道,应该没问题的。
再说就这么一段路,坚持坚持就熬过去了,到时候坐上船就好啦,你就别操心这些个小事了,他身边打理他吃穿住行的都是宫里有经验的老人儿,保管不会委屈了他的。”四爷笑着拍了拍尔芙的后背,取过搭在衣架上的外袍,轻轻罩在尔芙的身上,免得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着凉,轻声安抚道。
尔芙扯了扯衣襟,接茬道:“嘁……
说得那么简单,那你每次代天巡狩的时候,钦天监那些人还给你挑选什么良辰吉日的,直接就赶上哪天就哪天走好了。”
“得得得,爷说不过你,你就乖乖喝了热姜茶,早些歇着吧。
估计等你睡醒了,弘轩那孩子送来报平安的信就到了,你也就能安心了。”弘轩还活着的消息是个秘密,四爷瞧着丫儿拎着食盒进来,话锋一转,低头凑到尔芙耳边,轻声说了句,便顺手接过了丫儿送上的热姜茶,笑着吹凉,递到了尔芙手边。
热姜茶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放了很多红糖,倒是也不太难喝,她微微拧了拧眉,将白玉碗里的细白瓷汤匙递回到丫儿手里,深吸了口气,如同喝药一般,几大口就将大半碗热姜茶喝了个精光,只不过还不等她吃下丫儿送上的蜜饯漱口,便快步往净室里走去。
这次小厨房送来的热姜茶,味道有些不大对劲。
小心无大错,她现在身怀有孕,不得不多警醒着些,她随手拿过洗手架旁的鎏金痰桶,狠狠扣了扣嗓子眼儿,一阵恶心的感觉袭来,胃里头残存着的那点吃食和刚刚下肚的热姜茶就一股脑地奉献给了痰桶,而这一阵呕吐,也彻底就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怎么都止不住反胃的感觉了,即使胃里头空空如也,她仍然是直不起腰的呕着酸水。
听着净室里动静不大对劲的四爷,快步走进净室。
他一绕过净室和内室之间的那扇绢纱屏风,便瞧见尔芙瘫倒在地上,眼泪纵横的扶着痰桶起不来身的可怜样子,他顾不上太多,甚至连平日的那点洁癖都被他丢到了脑后,几大步来到尔芙身边,一把就将软成一滩水的尔芙抱出了净室,安置在了床上,一直到这会儿,他才想起来吩咐丫儿去请胡太医过来诊脉。
交代完这些,他瞧着眼角含泪的尔芙,一阵心疼,一边伸手替尔芙顺着背,一边伸手取过角几上放着的蜂蜜水,小心喂着尔芙,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爷记得你之前不怎么害喜的,快喝口蜂蜜水漱漱口吧。”
“呕……”尔芙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止不住反胃的感觉了,难道说她刚刚抠喉咙扣得太狠了,可是也不应该呀,她艰难地咽下一小口蜂蜜水,才刚要一说话,勉强压下去的反胃感觉就又一次涌上来了,她顾不上身侧替自己个儿顺背的四爷,伸手从床底下拿出痰桶,又一次趴在床边吐了起来,只是她胃里头的那点吃食都已经吐干净了,这会儿就剩下干呕难受了。
四爷慌乱地扶着尔芙,对着窗外扯着嗓子吼道:“苏培盛,抓紧去找些蜜饯过来。”说完,他还不忘小心扯着湿帕子替尔芙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那细心地模样,当真是让人觉得意外不已,哪怕是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尔芙,也不禁微微愣神。
少时片刻,匆忙从前院赶过来的胡太医到位了,被四爷催赶着去找蜜饯给尔芙止吐的苏培盛也回来了,就连后面小厨房忙活着的小生子,也安排了瑶琴送来了开胃的小菜和白粥,眨眼间,不算太宽敞的内室就挤满了人。
本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的尔芙,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吧,丫儿,你把窗子打开散散味,我歇一会儿就好了!”说完话,她就又一次软趴趴地瘫在了四爷的怀里,任由四爷将她的袖管挽起,等着胡太医给自己个儿诊脉。
诊脉的结果,自然是很正常,顶多就是有些心焦气急,吃几颗舒心活络丸就没事了,连碗汤药都不用喝,但是尔芙还是止不住吐,趴在四爷的膝头上,连连干呕着,最后还是胡太医上手替她行了针,她反胃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四爷瞧着满脑袋是汗的胡太医,对着苏培盛使了个眼色,扭头将吐得有气无力的尔芙安置好,又亲手喂着尔芙喝了小半碗蜂蜜水,替她擦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和秽物,这才转身来到了外间,对着正在开方子的胡太医,低声询问道:“侧福晋这么严重的害喜,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爷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呢!”
“这就是微臣曾经说过的侧福晋身子的问题。
侧福晋的身体没有完全调理好,之前几次生产的亏空还在,贸然有孕,胎像虽然事用安胎药稳住了,但是气血跟不上,所以才出现了这种严重的害喜情况。”胡太医放下手里的笔,对着四爷拱手一礼,将手里头的药方子交到四爷手里,轻声解释道,换句话说,也就是说尔芙现在的身体,并不能负荷孕育胎儿的营养消耗,这种害喜是身体吃不消的最真实反映。
如果放在现代,那自然是很容易解决的,直接用大量滋补汤的补身子就是了,再不济就用各种营养剂,总之不会弄得孕妇和胎儿营养不良,可是在这个没有剖腹产的时代,一旦腹中胎儿补得太过,很容易生不下来的,所以胡太医要顾虑的事情就比较多了,而按照四爷一直表现出来的反应看,在危险的时候,很可能会弃子保母,侧福晋多么看重腹中子嗣,他是完完全全看在眼里的,他这绝对是风箱里头的耗子,两头为难,怎么选择都不能保证自己个儿不被另一位主子责难。
这话一出口,胡太医脑袋上的汗就更重了几分。
他多怕四爷要他现在一副药就送走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
好在,四爷闻言,沉默了许久,只缓缓点了点头,便丢下一句:“爷命你必须保养好侧福晋的身子,也要尽一切可能的保住侧福晋肚子里的小阿哥。”说完,他就快步往内室走去,他实在不放心尔芙自己个儿待在内室里。
四爷才一走到床边,躺在床上假寐的尔芙就睁开了眼睛,她红着眼睛,深吸了口气,起身抓住四爷的手,低声询问道:“我的身体没问题吧,孩子也没问题吧!”
“没事,害喜是孕期的正常反应,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一会儿,爷就让苏培盛去附近县城找找零食铺子,多给你预备些蜜饯零嘴儿,这样也能缓解下你反胃的症状。”四爷笑着安抚道,伸手轻轻拍了拍尔芙的后背,安抚着眼底满是不安的尔芙,轻声交代丫儿去小厨房准备热粥和小菜,免得尔芙胃里头没有点吃食,彻底弄伤了肠胃。
见四爷说的肯定,尔芙笑着点了点头。
她含笑抚着小腹位置,摩挲着还感觉不到的胎儿,顺从地接过四爷递过来的一小碟蜜渍桔瓣,小小口地吃着,感受着那份又酸又甜的美妙滋味,渐渐放松了紧张的情绪,似是连嗓子眼儿堵着的那口气都顺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工夫,丫儿就提着食盒过来了。
食盒里,装着的是白粥和几样小菜,酸甜辣的各种滋味齐全,尔芙瞧着那盘用红油炝拌的土豆丝和白菜片,嘴里分泌出了大量的口水,她忙催促着丫儿替自己个儿盛上一碗加了细盐末的热粥,夹着一筷子流油的咸鸭蛋,便送到了嘴里头。
“这味道有问题。”就在四爷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尔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