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 闹吧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一晃七天,眨眼就到了出殡的日子。

    作为府中已经出嫁的女儿,尔芙一大早就穿戴齐整的出现在了灵堂中,站在她身侧的就是满脸苦涩的兄长巴图鲁,他是昨个儿夜里才从宁古塔那边赶回来的,一回来就知道了郭络罗氏死讯的内幕,他现在还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哥,不管怎么说,咱们总要保住瓜尔佳府的脸面。”

    这话是宫里的和妃娘娘传出来的,要是单尔芙自己个儿,怕是她想疯了都想不出这样的话,就算是只让她做个传声筒,她都觉得这话对巴图鲁太残忍了。

    好在巴图鲁也了解尔芙的性子,知道她绝对想不这么周全,就算是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心底层层燃起的小火苗都已经要抑制不住发泄出来,却也没有对尔芙动怒,只点了点头,便收敛起眼底的阴霾,暂时忘却了苏都里氏和他一双子女的死,尽职尽责的做出一个为母亲离开悲伤的孝子样子来。

    只是若是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让郭络罗氏走完在世间的最后一程,又怎么对得住她这番辛苦安排呢,站在最末尾的百合,看着满满悲戚气氛的灵堂,诡异一笑……

    随着来帮忙打理丧事的老先生一声起,郭络罗氏的棺椁被族中的青壮男子,抬出了灵堂,小郭络罗氏一直停在跨院的灵柩,也又另一拨人送到了庭院中,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和声声悲怆的礼乐,裕满脸色深沉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完成了最后一道仪式。

    稀疏的晨曦洒满大地,街上还没有几个行人。

    一伙脸色黑沉如锅底的男子就骑着快马,直奔了瓜尔佳府。

    瓜尔佳府位于内城,左右住着的都是正经满八旗出身的权贵官宦府邸,早就见惯了这些骑着快马横冲直撞的爷们,一些知道瓜尔佳府正在办丧事的人,更是觉得这是瓜尔佳氏在外赶回来奔丧的亲眷,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些人会是来找麻烦的,直到几个穿着丧服的小伙子从瓜尔佳府旁的巷子里,抬出了一张刷着黑漆镶金色卷云纹的棺材,停在了瓜尔佳府的府门前,府中的门子才反应过来,可是当他想要进去给主家报信的时候,却被其中一个大汉直接绑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宰相的门房七品官。

    虽说裕满不是宰相,可是作为宫中宠妃的亲爹,又掌管着负责京城安危的丰台大营,这裕满的府邸,在京中绝对是赫赫有名的高门大户,连带着一个负责府里头不起眼的小门房,平日里也是没少被人捧着的。

    小人得志就猖狂,这突然就被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武夫捆在地上,这小门房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哪怕已经被人踩在脚下,这嘴里头还不老实的叫嚣着:“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咱们裕满大人的府邸,那宫里的和妃娘娘就是咱们裕满大人的女儿,堂堂雍亲王的侧福晋就在府里,你们这些个不知道死活的,要是现在就将爷们放开,爷们兴许还能替你们说几句好话,不然的话,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子当然知道这里是瓜尔佳府,不然老子还不来呢!”说话的是苏都里氏的三哥苏琦,这个名字斯文的身高七尺有余的粗壮汉子,性格最是火爆,大巴掌就跟小簸箕似的,再配上那副黑亮乌突的络腮胡,那真真是三国时的猛将张飞复活一把的逼真,他连连拍打着小门房的脑袋,瓮声瓮气的骂道。

    “别胡说,咱们是来讲理的。”随着苏琦的话音一落,一直站在棺椁旁没出声的白衣男子,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嗖地一下就抽到了他身上,冷声骂道。

    这人是苏都里氏的大哥苏珩,年过三旬,一张保养不错的脸上,蓄着文雅的山羊胡,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定然会以为他是个多么雅致的斯文人,实则他才是这几兄弟里,功夫最好的一个,性格更是刁钻古怪得狠,至今未娶亲成婚,将苏都里氏当成亲闺女似的那么疼着,他突然在边关收到苏都里氏的死讯,直接就闯出营帐,来到了京城,可见是多么的愤怒了。

    他性格刁钻不假,却是几兄弟的智囊团。

    他这趟进京是为了苏都里氏讨个公道,他倒要问一问巴图鲁,他这个素来温良恭俭的妹妹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死了都要被送回本家,所以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定下了一连串的计划,更是给几兄弟都分别去了信,让距离京城最近的老三,先行来到了京城中。

    老三是苏都里氏的棺椁送回本家的当日就赶回京中的。

    百合那封以苏都里氏闺中密友的名义写出的信,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苏琦的手里,他得了信就气疯了,要不是有苏珩的信压着他,他早就已经闯到瓜尔佳府找麻烦来了。

    一直到两天前,苏珩一路快马的赶到了京中,几兄弟算是彻底凑齐了,本来被裕满发卖出去的苏都里氏的一众陪嫁丫鬟,也都被先到京中的苏都里氏的兄弟找了回来,得知了苏都里氏这些年在瓜尔佳府中的生活经历,苏珩决定要大闹一场,好好替自家妹子讨个公道。

    不过他觉得闹就要闹大,更要闹得名正言顺。

    他命人将苏都里氏的尸身重新装殓,又安排人早早送进城中,就隐藏在瓜尔佳府附近的一个院子中,更命陪嫁丫鬟们披麻戴孝的准备着,待到瓜尔佳府出殡的时辰到了,他才领着几兄弟拦住了门。

    “给我妹妹哭!”苏珩懒得理会叫骂着的门房,领着几兄弟将瞧见情况不对就要往院子里跑的仆役都捆好,又将大门虚掩好,这才重新回到了门口,扭头看着守在棺椁旁边的一众陪嫁丫鬟,沉声吩咐道。

    院子内外,哭声震天响。

    随着送葬的礼乐越发近了,苏珩对着老三苏琦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到了马旁,取下了挂在马缰上的马鞭,反手一抡,挽了几朵漂亮的鞭花,依次就在半空中炸响了。

    “啪……啪……啪……”

    鞭声沉闷,与礼乐声格外不同,显得微不可查,又十分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就在院子里的众人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送葬的队伍就已经来到了大门口。

    轰隆隆……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推开,门内的一伙人就懵了。

    走在最前头为郭络罗氏打灵幡的孝子巴图鲁,一瞧见门口站着的苏家几兄弟,登时心里就有些慌了,他还记得当日迎娶苏都里氏的细节,为了能顺利的迎娶苏都里氏进门,这几位兄弟可是将他折磨得很惨,他更保证会保护好如娇花般的苏都里氏。

    如今音犹在耳,可是苏都里氏却已经死了。

    可想而知,苏都里氏的这几位兄弟是如何的恨他入骨了。

    正当巴图鲁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苏都里氏最小的哥哥,老五苏玎就几步来到了巴图鲁的身边,他一边脸色阴沉地瞄了眼门内的送葬队伍,一边伸手扯着灵幡上的流苏,一似是玩笑的问道:“我的好妹夫,你这是干嘛呢!”

    “五哥,今个儿是我额娘出殡的日子,不管几位兄长对我这个妹夫有什么不满的,还请您还在死者为大的份上,过了今日再说吧!”巴图鲁狠狠闭了闭眼睛,强装镇定下来,对着苏玎拱了拱手,看着下首棺椁旁站着的苏珩,略带恳求的低声说道。

    苏都里氏的这几位兄长就是来这里找麻烦的,更将巴图鲁都恨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为了他的一句话就让开这条路,让郭络罗氏风风光光的出殡呢,苏珩瞄了眼巴图鲁肩上扛着的灵幡,瞧着门内若隐若现的两副棺椁,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扬声说道:“死者为大,你这话说得对,可是你这个妹夫,我们几兄弟不敢认了!”

    世人都爱看热闹,不管是在什么场合。

    哪怕瓜尔佳府门内的这些人都是为了送葬而来,可是眼前有热闹可看,他们也不会介意的,除了瓜尔佳府的直系亲眷外,其他来送葬的人,不论男女都凑在了一块窃窃私语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大,显然都要盖过一旁礼乐的声音了。

    裕满作为府中的男主人,看着眼前越来越不像话的丧礼,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听着耳边风带来的私语声,喉咙中涌起了一阵铁锈味……

    “噗!”一口血喷出,裕满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栽倒在了四爷怀里,这还是四爷反应快,扶了他一把,不然他就要摔倒地上了。

    其实真不是裕满的心理脆弱,这点大乱子就闹得他吐血了。

    他多年行军打仗,落下了不少暗伤,瞧着身子骨很好的样子,却也是一直靠药物压着,不说是强弩之末吧,却也并不是那么的康健,尤其是打从尔芙被送到盛京别院反省己过,他这身边的事情就没断过,内忧外患,让他心力交瘁,如今苏都里氏的几兄弟堵上门来,他是个好脸面的人,他听着耳边的议论,一股火顶上来,这口气就泄了。

    眼瞧着裕满吐血昏迷,送葬的队伍一乱,尔芙等人忙着将裕满送回内院休息,但是门口苏都里氏几兄弟可不管这套,站在门口的台阶下,该说什么说什么,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配合着那些小丫鬟哭哭啼啼的叙说,一盏茶的工夫,便将苏都里氏这些年吃得苦就说了个差不离,将郭络罗氏这个故意纵着儿子妾室,刁难自家儿媳妇的婆母,直接掀了老底,等到尔芙安顿好了裕满那边,再来到院门口的时候,情况已经控制不住了。

    她看着那些神色古怪的来客,甩开了四爷拉着她的手,上前一步,来到了巴图鲁的跟前,微微吐了口气,对着台阶下的众人,浅施一礼,扬声说道:“子不言母过,几位苏都里家的兄长,也不必为难我哥哥,我站在这里,说上一句公道话,大嫂嫁入我瓜尔佳府这些年,上孝顺公婆,下教养子女,待我和姐姐亦是如亲姐姐般的呵护备至,绝对是个好媳妇,她如今受了委屈,丢了一条性命,确实是我们对不住她,几位苏都里家的兄长为嫂子讨个公道,也是应该的,可是今个儿是我额娘出殡的日子,还请几位让出路来,之后有什么话,咱们一家人大可以坐在一块慢慢商量。”

    “一家人?你们对不住我妹妹?什么好商量?

    那我妹妹怎么会连死后,都让你们将尸身送回了本家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可真是将好话都说了,若不是我们不忍妹妹的尸骨埋在荒山野岭的没有后人祭拜,特地带回来京中,怕是在场的人都要以为是我们苏都里家不讲道理了!”苏珩看着走出人群的尔芙,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加倍的愤怒,直接命人将身侧的棺椁抬到了台阶下,指着尔芙就厉声骂道。

    尔芙就知道苏都里氏不会放过这茬,却也没想到苏都里氏的兄弟会将尸骨带回京中,她回眸看了眼百合的方向,瞧着百合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便知道这事和百合是有关,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顾不上找百合的麻烦了,若是她现在不能将苏都里氏的几兄弟劝说退去,瓜尔佳府的脸面就丢大了。

    她清了清嗓子,命抬着郭络罗氏棺椁的一伙壮汉让了让,将小郭络罗氏的棺椁请到了最前方,默默地对着棺椁中的小郭络罗氏说了句抱歉,深吸一口气,朗声回答道:“之所以会闹出这么难堪的一幕,实在是我额娘没有尽到掌家之责,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最近的事情很多,我的侄子、侄女死了,就死在不到我小腿深的一条小溪里,这显然是一宗人为事故。

    我阿玛想着家丑不外扬,便让额娘私下里调查着,左不过和哥哥的妾室有关,但是这人都是偏心的,我哥哥的妾室小郭络罗氏是我额娘的亲侄女,她也没有将小郭络罗氏当外人,毕竟小郭络罗氏一直都是一副很张扬的样子,任谁想,这样的人都是没有心眼儿的,可是却没想到小郭络罗氏那么善于伪装,随着我额娘一点点的查过去,发现居然是她所谓,我额娘也是想着要将她交给我嫂子处理。

    就在我额娘发现是小郭络罗氏所为的当天下午,我额娘的兄长就从乡下找来了,一边是亲哥哥的苦苦哀求,一边是已经过世的孙子、孙女,我额娘心软了,她狠狠训斥了小郭络罗氏一番,又严厉警告她一番,便做了粉饰太平的事情。

    这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说到这里,尔芙顿了顿,看着欲言又止的苏珩,微微颔首一礼,扭头对着抬着小郭络罗氏棺椁的一行人一点头,命人将小郭络罗氏的棺椁落地,直接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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