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有些人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比如木苏里氏。
尔芙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她就一副受害人的嘴脸,对着尔芙破口大骂,伸手就打,这会儿尔芙冷了下来,她倒是也消停了,虽然仍然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咒骂着什么,却也不再扯着嗓子穷吼了,可见这人也不是个什么好性子的。
也对,真是个好性子的姑娘家,也不会看上有妇之夫的裕满。
“想来你也明白自己个儿的处境,我给百合妹妹的脸面,管你叫上一声姨娘,那就是对你最大的尊敬了,若是我现在撒手不管,怕是你和百合都要倒霉了!”敌退我进,尔芙表示她可不能做个面人,所以她并没有在木苏里氏消停下来以后就又消火,反而将肚子里那些不愿意说的话,一股脑的统统都说了出来,直说得百合和木苏里氏都红了脸,她这才说起了她的安排。
“你若是愿意跟我走,那我就将你接近城里去,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就当没有今个儿的事情,没有见过你和百合,至于你们以后的死活,那也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们自己个儿考虑吧!”说完,尔芙就没有再看百合一眼的扭头出了房间,坐在堂屋摆着的那张还算完整的官帽椅上,喝着自己个儿带来的茶水,等着百合和木苏里氏商量的结果,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是木苏里氏母女俩不走,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何五冶那个人渣的。
许是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所以何五冶也没有再守在这里,早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倒是让尔芙松了口气,不然对上腻歪人的何五冶,她怕是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内室的门帘被掀开了。
百合满脸泪痕地来到了尔芙的跟前,也不管地上多么脏,拎着袍摆就跪了下去,对着黑脸状态下的尔芙叩首一礼,语带哽咽的低声说道:“我和额娘商量过了,我们在这里是真的住不下去了,所以想求姐姐帮帮忙……”
“帮你?怎么帮?”尔芙反问道。
百合被问得愣住了神,似是并没有想到这点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说起了她的打算,也正是因为百合的回答,让尔芙想要撒手不管的念头,被彻底打消了,百合是这样回答尔芙的,“我想求姐姐救救额娘,额娘的身子彻底坏了,虽然这些年,我很努力的做活赚钱,可是要想治好额娘的并,却到底是杯水车薪,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是无理,但是若是姐姐肯救救额娘,那我会带着额娘彻底离开。
说句实话,若不是怕离开了这里,单靠我做绣活儿赚的那些钱,不够给额娘治病的开支,想着在这里不管怎么被人磋磨,总归是有口饭吃,我早就带额娘走了。
在这农户扎堆的庄子上住着,我虽然不知道那些大宅门里的女眷是怎么过日子的,却也知道那么句话,那就是‘宁做贫门妻,不做贵门妾’,额娘当初犯糊涂,自己作践自己的成了阿玛的妾室,又不甘心就这么当个妾室一辈子和嫡福晋作对,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那是她的命,可是我却是不忍心额娘这么过下去的,与其想方设法的将额娘送回去做个做小伏低的妾室,我还不如舍弃了瓜尔佳的姓氏,领着额娘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自己个儿的小日子去,也许姐姐可能会觉得我的想法太幼稚,我却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说句实话,这要是换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听着,还真是会觉得百合这想法幼稚得很,但是她对面坐着的是来自现代的尔芙,尔芙不但不觉得她这想法幼稚,反而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因为这正是尔芙在心里琢磨了若干次,却最终没能实现的想法。
“你连个路引都没有,你能带着她去哪里呢?”尔芙对着瑶琴使了个眼色,示意瑶琴将跪着的百合扶了起来,嘴角噙笑的低声问道。
所谓路引就是古代的身份证明,没有路引的就是黑户,那要是被抓住,可是要被当做逃奴一并处理的。
百合苦着脸,看了看挑眉笑着的尔芙,低声道:“路引?
我没有,但是我曾经听逃荒路过的灾民说过,在更往关外去的那些地方,地广人稀,走百余里路都未必能碰到个人影,所以我想要是跑到那里去,应该就不需要路引了吧,如果实在不行,我也可以领着额娘住到山里去。”
“傻瓜。”
对于百合的这种说法,尔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天底下就压根不存在没有人的地方,无非是人多人少而已,她们娘俩,老的老、少的少,又都是弱女子,要是有个身份凭证还好,可要是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那出去了不就是上赶着去找死么,还要住到山里去,这年头的猛兽不要太多,就算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孤狼,那也不是她们能对付得了的好伐。
尔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又一次沉默下来的百合,叹气道:“这些事情,也不是着急的事情,还是等你额娘的身子养好了以后,你们在慢慢的研究吧。
现在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就要误了回城的时辰了。
你抓紧把你和你额娘体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出发了。”说完,她就吩咐瑶琴去安排车马了,其实都不用吩咐的,因为她进来以后,那些车把式就没有卸车,只要百合将东西收拾好,她们是随时都可以出发的,她之所以这么吩咐,无非就是希望瑶琴将带来的马车铺铺好,免得木苏里氏这个病人坐着不舒服罢了。
说白了,尔芙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哪怕她气木苏里氏说话难听,却也是一股火过去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边一块忙活,外面瑶琴领着人整理着马车,里面百合也将她和木苏里氏的家当都倒腾了出来,木苏里氏这些年一直病着,就算是百合挣了些银钱,也并没有存下几个,里里外外的收拾一番,也不过就凑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在其他的就是炕上铺着的那两套破破烂烂的铺盖了。
尔芙看着百合还要将那两套铺盖带走,她终于说话了,“这些东西就算了,府里头都有现成的,不会冻着你和你额娘两个的!”说完,她就拉着已经换过衣裳的百合,护着已经被赵德柱背在肩上的木苏里氏,出了这个让尔芙仿佛看到新世界的院子,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在路过庄子口的时候,百合还特地跳下马车,将那套从姐妹淘那里借来的衣裳,叠得齐齐整整地还了回去。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不给自己置办两套衣裳呢!
就算是你们的日子不好过,这逢年过节的也该裁剪身新衣裳呀!”尔芙看着一身补丁摞补丁打扮的百合,略显无奈的叹气道。
小时候就曾听家里的长辈说起过,旧社会生活苦,一件衣裳,那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新三年、旧三年的糊弄过去的,最后还要将旧衣裳没有破损的位置剪下来,留着做补丁,却从未亲眼看过,也没什么体会,这会儿她算是见识到真正的旧衣裳了。
被问到头上的百合,笑着扯了扯身上的对襟褂子,不以为然地挠了挠头,低声说道:“额娘身子不好,我一年到头做针线活儿,也剩不下几个子,要是有的,也都买了吃食给额娘补身子了,左右有衣裳穿,旧点就旧点呗,洗洗干净,穿着也舒坦,不怕刮了蹭了的心疼,这庄子上,大家伙儿都是这么过来的。”
“是我没见识了。”尔芙叹了口气,郭络罗氏是真狠。
要知道在这个普遍结婚年龄偏低的年代,便是满人家的姑娘成亲晚些,十六七岁的大姑娘,那也都是经过了选秀,各自定下了亲事的,可是百合却到现在都连个亲事都没有,又一直被郭络罗氏养在庄子上,那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无非就是被郭络罗氏送出去做小妾,任由人磋磨死了算吧,这也难怪百合会想着要带着额娘离开了,这是个聪明人,知道她的身份尴尬,不愿意让郭络罗氏拿捏。
尔芙一行人,一路无话的回到了盛京别院。
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命人将自己个儿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了出来,又从箱笼里找出了几件她的家常衣裳,命瑶琴给百合送过去,便请人将胡太医请了过来。
“胡太医,您的医术,您的医德,那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厢房住着的是我阿玛的妾室,这些年在庄子上吃了不少苦,我想请您给开个方子,仔细给调理调理身子,但是这事到底是内宅的阴私事,我可不希望在外面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的,到底事关我瓜尔佳氏的声誉。”尔芙等胡太医一进门就免了他的礼,直截了当的说道。
胡太医,这个本该在太医院里养老的太医,第若干次的无语凝噎,他当初怎么就入了四爷的眼,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一把年纪,还要来到盛京来遭罪……
好吧,这就算了!
现在他还要被这个素来和善的侧福晋吓唬,他好后悔当年就听了他师傅的话了,非要一门心思的考进太医院里当差,好好在民间当个悬壶济世的坐堂大夫,那该是个多么轻松惬意的活计呀!
“微臣明白。”虽然胡太医心中的感慨都已经快满溢出来,面上却是不敢流露出分毫来,恭恭敬敬地应声称是,连头都不敢抬的就跟着瑶琴身后,去给木苏里氏看身子了。
厢房里,木苏里氏十多年,第一次又穿上了软绫布剪裁的贴身衣物,躺在了香喷喷、软乎乎的软缎被褥中,闻着上好的檀香味道,一听说有太医来替自己个儿诊脉,忙一骨碌坐了起来,命百合替她穿上了外衣,生怕失礼于人前。
少时片刻,她终于算是折腾够了,涂脂抹粉的如同老妖精似的坐在挂着轻纱帷幔的炕上,回想着她昔日在瓜尔佳府时的做派,抬手摆了摆,便将守在她身边的百合如同小丫鬟似的打发去迎人进门了。
等在外面都要变身化石的胡太医和瑶琴,就这样被百合迎进了门,胡太医隔着帷幔,坐在百合摆着炕边的绣墩上,对着面露拘谨的百合,客气的点了点头,便将细长的手指搭在了木苏里氏的手腕上。
木苏里氏的身子,唯一的毛病就是亏损太严重,也就是传说中的积劳成疾,要是发现的早,那自然是算不得什么大事的,几副滋补的汤药下去,再好好养几天,也就好了,可是现在有点晚了,就如同是已经彻底熄灭的炭炉一般,便是再怎么淋油,那也不可能再次着起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了,尽量让残存的热度保留下来。
百合打小就在看人脸色过日子,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虽然把脉后的胡太医并没有明言,神色如常的开出了上好的滋养方子,可是她还是察觉到了胡太医这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她知道怕是她额娘的身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从看到胡太医开出的方子,瑶琴就知道木苏里氏是已经油尽灯枯了,无非就是靠着这些上好的补药多熬些日子罢了,但是该说的场面话,她却也不能不说,一边在方子上用了印,交给小太监去找管事嬷嬷领银子抓药,一边扭头对着满眼忧愁的百合说道:“格格尽管放心,胡太医是京中出了名的医术圣手,有胡太医替令慈调养身子,保管用不了多少日子,便能让令慈康健起来。”
“难得额娘这么对姐姐,姐姐还肯帮我,我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报答万一,还请瑶琴姑娘替我好好谢谢姐姐。”百合强忍心中悲伤,对着瑶琴屈了屈膝,很是客气的说道。
瑶琴忙更加恭敬地还了礼,看了眼站在一侧的胡太医,便一块匆匆回到上房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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