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哭得是梨花带雨,美感十足,但凡是个男人见了,那都得心疼得没了理智,可是作为情敌对手的尔芙看着,那只有无尽地腻歪,她一手揉着已经开始咕噜噜叫个不停的小肚子,一手捏着宝座的扶手,生怕一不留神就一巴掌呼到钮祜禄氏的脸上去,苦着脸,瞄了一眼身侧站着的瑶琴,示意瑶琴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哭诉的钮祜禄氏。
“你别急着哭,你说说这要是让旁人瞧见,还不得误会是我欺负了你去。”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尔芙,微微欠了欠身,给自己找到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在手边的包亮紫色软缎绣葡萄藤暗纹的靠枕上,嘴角微抿的轻声提醒道,提醒钮祜禄氏注意下地点、场合,不要给她找麻烦。
只是钮祜禄氏许是哭上了瘾,哪怕是已经被瑶琴从地上扶了起来,重新坐回到了太师椅上,仍然是抽抽搭搭的啜泣着,如削骨似的小肩膀微微耸动着,耳边一缕樱红色坠红豆粒大小玛瑙珠子的流苏,在她的脸上打出一道阴影,发出清脆细微的碰撞声,真真如同一幅画似的。
可惜她的美事给瞎子看了,尔芙只觉得耳边好似有烦人的苍蝇在飞一般的嗡嗡作响,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道:“你有事就说事,这一直哭哭啼啼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你瞧这眼瞧着都到晚膳的时辰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说。”
这绝对不是尔芙想要留钮祜禄氏用饭。
她只是变相地提醒钮祜禄氏该离开了,要是再磨蹭下去,尔芙觉得她低血糖都要犯了。
想到这里,尔芙伸出了一直收在袖管里的玉手,瞧着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微微发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那婢妾就叨扰侧福晋姐姐了。”只是事事有意外,就在尔芙几乎可以预见钮祜禄氏起身离去的刹那,刚刚还低着头做哭泣状的钮祜禄氏,居然扬起了一道灿烂得有些炫目的笑容,对着她甚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脸荣幸之至的兴奋表情,轻声说道。
我勒个去!
任尔芙的脸皮堪比城墙厚,也不好意思收回她之前说过的话,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一边笑着问了钮祜禄氏有没有忌口和格外喜欢的食物,一边扭头对着古筝吩咐道:“让小生子那边上菜吧!”同时,她也没有忘记丢给了古筝一个隐晦的小眼神,示意她点心可以先上了。
古筝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叫了跟在她身边当差的二等宫女青莲,一块退出了正堂,走到正堂门口,她叫过了两个廊下伺候的小宫女,从一侧的库房里,搬出了两张雕五福捧寿的方桌,又找出了一块周边坠流苏穗子的淡紫色绣缠枝莲纹的桌布,交到青莲手里,吩咐她先行进正堂布置,这才转身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里,小生子不等古筝说完,他的脸就黑了下来,转身指着长案上的肉蛋果蔬,尖着嗓子,跳脚叫道:“我说古筝姑娘,你瞧瞧,来,你来睁大眼睛瞧瞧这里,你觉得我是街边变戏法的么,你觉得我能一眨眼就变出一桌子能用来宴客的席面吗?
但凡你早些来说一句,我就算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我都不带吭一个不字的,但是你瞧瞧现在,锅里头的、屉上的,哪样能摆上桌的。”
“我说生公公,您消消火气,您冲着我吼就能有办法了。
依我说,您就抓紧准备吧,主子那边都饿着了,吩咐我先把点心送到正堂去呢!”古筝顺着小生子手指方向,抬眼一瞧,瞧着已经预备好的几样食材,一不留神就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忙用帕子遮了遮唇角,强压下笑意,轻声劝说道。
说归说,气归气。
小生子又发了几句牢骚就重新回到了灶台边,也不用帕子裹住手,抬手就将冒着白气的大笼屉打开了,头也不回地招呼着厨娘,递过描金边的精致方盘,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双双对对地摆好盘,看都不看古筝一眼的拎过食盒,径自一一装好,这才带着小脾气的塞到了古筝手里,嘟哝道:“水晶芙蓉糕是咱们主子爱吃的,但是主料是糯米,实在是不好消化,别让主子多吃,至于枣糕、金玉满堂千层糕、翠玉豆糕这几样,倒是可以让主子多吃两口垫吧垫吧。”说着话,他就又让帮厨的厨娘从柜子里,取了个四角攒盒,放到了双层食盒的上面,里面装着的都是尔芙爱吃的小零嘴儿,让古筝一块带到前头去,免得饿坏了自家主子。
古筝连连点头,脚下生风地回到了前面的正堂里。
正堂中,钮祜禄氏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眼角含泪,嘴角下垂,怎么看怎么影响食欲,尔芙则已然是瘫倒在了手边的靠枕上,整个人无精打采地抿着嘴儿,望着一侧屏风旁边摆着的两张拼在一起的八仙桌,那模样瞧着,似是再等一会儿不吃东西就要把镯子就着椒盐啃吧啃吧吃了。
“主子、钮祜禄格格,您瞧这点心、干果都上桌了,不如您二位边吃边聊吧!”作为尔芙最贴心的大宫女,古筝一边不显眼的对着尔芙点了点头,一边笑着福身见礼道。
果然,她这话音还没落,尔芙就笑着允了,满脸都是真诚的对钮祜禄氏说道:“我院子里的小生子手艺是真不错,妹妹难得过来一次,定要好好尝尝,咱们就先从这点心尝起。”说完话,尔芙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了钮祜禄氏跟前,拿出了一种‘好姐妹就要一起走’的亲密架势,一把就抓住了钮祜禄氏戴着碧玉镯子的手腕,快步往桌边走去。
随着尔芙往桌边走,古筝已经快手地将食盒里的点心、干果攒盒摆在了桌上,同时还让小文准备了一壶香浓的热奶茶给尔芙暖胃,等尔芙和钮祜禄氏落座的时候,两杯热腾腾的奶茶都已经送到了二人的手边上。
“姐姐身边的人,果然都是机灵的。”钮祜禄氏瞧着尔芙端着杯子就往嘴里倒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也捧着杯子小小口的抿了一口,又捏着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一副雍容端庄的矜持笑着,轻声说道。
尔芙表示,奶茶就该大口喝,才痛快好么!
不过不是一路人,她也就没有必要和钮祜禄氏说真心话了,笑着点了点头,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低声说道:“那倒是,她们几个都是肯用心的,也不需要我多费口舌,来,你尝尝这道水晶芙蓉糕,这绝对算得上小生子最拿手的一道点心了。”
说着话,她就拿着银叉子、银刀子,将一块成年男子掌心大小、呈芙蓉花形状的水晶芙蓉糕,唰唰两刀就分成四份,将其中的一块,递到了钮祜禄氏眼前的小碟子中。
水晶芙蓉糕的特点就是香、甜、酥软,趁热吃,味道更佳。
这也是为什么一上桌,尔芙就忙不迭的将芙蓉糕给切了,不然就冲着这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款的水晶芙蓉糕,她就不舍得吃进肚子,一定要摆在身边好好欣赏欣赏。
甜甜的味道,萦绕在口舌之间,钮祜禄氏一时也忘记了端架子了,小口小口吃得飞快,眨眨眼的工夫就将四分之一块的点心吞进了肚子里头。
“吃着不错吧。”尔芙笑着说道。
三两口就吃完了芙蓉糕的钮祜禄氏闻言,微微抬头看去,见尔芙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小眼神巴巴地往她眼前空着的碟子上瞟,登时就觉得心情不好起来了,随手就往大腿的嫩肉上捏了一把,还未干的睫毛上,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未语泪先下的捏着帕子捂住小嘴儿,清了清嗓子,哽咽道:“说起来,婢妾已经有几日未曾正经吃东西了,姐姐就帮帮婢妾吧,您与福晋素来亲近,想来您若是说话的话,福晋定会同意的!”
“妹妹,你看着好好吃着点心,你怎么就又哭了,这事等咱们用过膳再说吧。
你看,好么?”尔芙眉毛拧成了一团,费力地咽下了堵在嗓子眼的芙蓉糕,扯出干巴巴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道,她真就想不明白了,这人怎么非得在饭桌上说这么影响食欲的话题呢,害得她好好的芙蓉糕都吃不下去了。
气鼓鼓的尔芙,一把端起了杯子,咕嘟嘟两大口就将剩了半杯的奶茶,喝到了肚子里头,随即豪迈地扯过帕子,一擦嘴角,瞪大了一双漂亮的杏核眼,嘟着嘴儿,连连深呼吸着。
对此,钮祜禄氏表示:见到你不好,那我就放心了。
只见她拧着帕子,沾了沾眼角,一副‘我好伤心、好难过、好想哭,但是我坚强、我忍耐,我理解你现在想吃东西的心情’的体贴泪中笑容,哑着嗓子,小小声地说道:“侧福晋吩咐,婢妾自是遵从,只是实在是这情绪,一时间难以控制,反倒是惹了侧福晋不高兴了。”
“得得得,你想说就说吧!
估计我不让你说,你也会想说就说,我这饭也吃不痛快。
不过我可说好,我不会帮你去福晋那里说什么的,一来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二来是四爷定下的事情,就算是福晋想答应,那也要等四爷那边给了话才行。”尔芙拧着眉毛,咬着一枚拇指盖大小的杏仁,撇着嘴说道。
不是她不想忍下去,也不是她不想维持和府中女人的表面上的和平,实在是这钮祜禄氏太欺负人了,她凭什么就要给钮祜禄氏帮忙,她凭什么就要忍耐着钮祜禄氏的眼泪,她凭什么就要忍受钮祜禄氏对她鄙夷的眼神,到底是谁需要谁帮忙呀!
她不能既当了白莲花圣母,还被人当傻子在心里鄙视吧!
既然是你钮祜禄氏打心里都觉得我傻到家了,那我就直接给你傻一次看看,尔芙如此想着,也就扯开了那层窗户纸,一脸‘我就随便看看热闹,你尽情发泄吧’的笑容,盯着已经说不出话的钮祜禄氏,继续盯着。
她就要看看你钮祜禄氏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说什么了!
“是婢妾冒昧了,还请侧福晋恕罪。”果然,尔芙的话音一落,钮祜禄氏的脸就白了,连胭脂都掩盖不住她全无血色的脸,两手捏着帕子,似是不安,又似是羞恼极了的屈膝一礼,哽咽说道,那泪珠就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毫无预兆地滚落了下来。
不过,她哭得多了,尔芙也习惯了,也就没有了最初的惊讶。
只见尔芙很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着上前,扶起了拘礼的钮祜禄氏,柔声说道:“这次真是你多心了,我就是这么个直性子,说话太直了,伤着你了,可是我也说得都是实话,你说没有四爷发话,我贸贸然的去求福晋体谅你、心疼你,这不是存心让福晋为难,给她添麻烦吗!
要不这样,你就先忍忍,等四爷回来了,福晋不会不心疼你的。”说完,尔芙就将钮祜禄氏按回到了位子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重新回到了上首的位子上坐好,吩咐瑶琴准备洗漱的东西,替钮祜禄氏净面,不然就让钮祜禄氏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从西小院出去,那她不又要上热/搜,成为府里的话题了。
钮祜禄氏也算是看明白了,尔芙根本不会被她几滴眼泪、几句话就说动,也明白了福晋与她商量的这点小算盘,根本就不会成功,再加上她哭得也着实有些累了,也就不再掉眼泪了,只仍是一副悲切的样子,深深地看了尔芙一眼,便眼泛泪光地任由瑶琴扶着她去屏风一侧的角落里,重新洗漱、梳妆了。
少是片刻,钮祜禄氏这边洗漱好,也重新梳了发髻、施了粉黛,就被瑶琴和她近身宫女从屏风后扶了出来,而后院小厨房的小生子,也打发了人送食盒过来了。
“妹妹,快来尝尝小生子的手艺吧!”尔芙一边笑看着古筝摆桌,一边热络地对着钮祜禄氏招了招手,好似之前的尴尬,并未发生过似的,柔声说道。
一餐不咸不淡的饭就这么尴尬地结束了。
尔芙交代了宫婢上了热茶,刚打算客气地下逐客令,钮祜禄氏就送上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幅正面荷塘月色、反面喜鹊登梅的双面绣插屏,“这块绣活是婢妾在娘家闲暇时候绣的,瞧着还算过得去,特地选了上好的酸枝木做了边框,还希望侧福晋不要嫌弃,定要收下这份礼物。”
“难得妹妹如此心意,那我就舔脸收下了。”尔芙笑着点了点头,不给钮祜禄氏再说话的机会,很是痛快的让瑶琴上前,接过了这块约二尺见方的插屏,同时很是迅速的让古筝将钮祜禄氏送出门口,这才笑眯眯地回到了上房里,吩咐瑶琴将插屏收到库房里去。
瑶琴闻言,并未动弹,红着脸说道:“主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丢脸了。”
“这有什么丢脸的!
她来不就是要把这东西送给我么,好好收着就是了!”尔芙抿了口热茶,似笑非笑的嘟哝道,敢用相思子浸泡后的酸枝木做插屏的边框,来试图给她下/du,那钮祜禄氏就别怪她心狠了,至于钮祜禄氏是知"qing ren",还是被乌拉那拉氏利用,那就不管她的事了。
若不是有人提前给她送了消息过来,她岂不是死翘翘了。
“食盒都有谁动过!”想到这里,尔芙不禁好奇起了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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