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层层扒皮

    第四百五十六章

    “今个儿,估计是不会无聊了。”尔芙喃喃道。

    ……

    上房里,琦香领着两个二等宫女替尔芙等人布上了热茶,便退到了东次间与堂屋之间摆着的屏风前站定,与房中众女,一道等待着四爷府女主人乌拉那拉氏的出现。

    如往常一般,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很快就出现。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乌拉那拉氏为了显示她与众女的不同,总是要在众女来到上房请安的时候,在里面磨蹭一会儿,耽搁个一、两盏茶的工夫,才会姗姗出现在堂屋之中。

    在乌拉那拉氏出现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便是众女打嘴仗的时间了,一方面在续上在厢房未打完的嘴仗,一方面则是让乌拉那拉氏做总结性发言,让这样子有些无聊的请安过程,不会全程冷场。

    当然,以上都是尔芙的想法,其他女人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吵来吵去的,这让她觉得狠无聊,所以一般她不会掺和到这种争吵中,除非是有人指名点姓的说到她的头上,不过自打她先后诞育两双子女,牵扯到她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

    习惯性在这种时候摸鱼打诨的尔芙,才刚一落座就眯起了眸子,故作闭目养神地仰头靠在了宽敞舒适的太师椅中,欣赏着梁上那些精美的彩绘。

    梁上的彩绘多是靛蓝色和象牙白色的云纹。

    看着曲线优美的半圆形云纹和种种吉祥纹样,尔芙总是觉得狠放松,可是今天,正当她打算对着彩绘再发呆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一处古怪的地方。

    只见往日那盏看过无数次的自上垂下。坠殷红流苏的八角琉璃宫灯,居然换了款式,不同于之前熟悉的如云似雾般浅蓝色晕染琉璃灯罩,已然换成了描画着青蓝相间,夹杂着土黄色、深褐色的江南烟雨图的半透明绢画灯罩。

    若单单是如此,尔芙并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有损耗的,便是没有破损。也需要经常擦拭、清洗。换个样式啥么的,在正常不过了,而透过下侧留空的位置。看到的一幕,那才是让尔芙觉得最夸张的地方。

    透明水晶雕琢的灯架上,本该摆放红烛照明的位置,居然摆着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莹白色光泽。经由八棱见角的水晶灯架,反射出层层彩色的光晕。如同雨后的彩虹一般绚烂,洒满整个堂屋。

    “难怪觉得哪里不同呢!”有了这样的发现,尔芙环视了一眼左右熟悉的摆设,又摆弄了下涂了紫色凤仙花汁子的指甲。发现了颜色的变换后,在心里喃喃道。

    看来,乌拉那拉氏是真的做出了应对。只是这到底是诱敌之计,还是将错就错的打算摆开架势呢。尔芙心里有些不大肯定。

    自打弘晖身子有暇的事情在府里传开之后,乌拉那拉氏就越发收敛锋芒,除了吃斋念佛,便是张罗着缩减开支、节俭治家这事,将手里那些油水大的肥差,统统转交到了李氏手里,(当然,乌拉那拉氏也想把这些差事塞给尔芙,但是尔芙懒习惯了,连考虑都不曾考虑就拒绝了),原尔芙还以为她最多年末就会彻底将权利收回,却不想一直不曾动手,甚至连李氏的不敬都多有担待,便是四爷想要替她出头,她也多次劝解,仿佛一日间就成了泥人一般,没有半点脾气,难道这次是打算打跟上除掉李氏?

    可是也不应该呀,旁的不说,便是宠着弘昀和茉雅琦的面子,四爷也不会动弹李氏,难道是盛京那位李氏和乌拉那拉氏联系上了?

    不得不说,这次尔芙真的猜对了。

    小李氏自打成为侧福晋就越发不懂得收敛,连乌拉那拉氏的脸面都驳了几次,若单单如此,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动了除去她的心,可是她命人在府里散播弘晖身子有问题的事情,这是彻底地戳痛了乌拉那拉氏的心,让乌拉那拉氏不打算再包容她了。

    而与此同时,乌拉那拉氏的老对手――李氏托人送了消息给乌拉那拉氏,让乌拉那拉氏直接想起了李氏的好。

    虽然大李氏做人不大地道,也如小李氏一般爱张扬,但是到底是为人母亲的人,明白子女就是父母的命根子,即使曾经多次背地里给她乌拉那拉氏挖坑,却不曾伤害到弘晖半分。

    至于之前,乌拉那拉氏怀疑弘晖身子受损是李氏做的手脚的事情,也彻底查清了,完全就是小李氏借住大李氏对其的信任,偷偷收买大李氏在她乌拉那拉氏院子里安插的眼线,在她礼佛用的檀香盘香里做了手脚。

    新仇旧恨……

    就算乌拉那拉氏真是个泥人,这火气也顶上来了。

    正当尔芙陷入沉思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穿着一袭深褐色的云锦旗装,脸上不施粉黛的素颜,出现在了堂屋之中。

    “众位妹妹,都坐下说话,不要讲这些虚礼了!”乌拉那拉氏才刚一绕过屏风就摆手说道,制止了众人要起身见礼的动作,步履有些沉重的缓步走到了上首方桌一侧的太师椅落座,含笑环视了一眼神色不一的众人,“今个儿,本不想让众位妹妹跑这一趟的,但是礼不可废,加之昨个儿府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总要拿出来说一说才是。”

    说着,乌拉那拉氏的视线就落在了尔芙身上。

    尔芙闻言,有些歉意的起身一礼,接茬道:“福晋说的是,妾身教管不严,居然让小七和弘轩做出私自出府这样的错事,还请福晋责罚。”

    “你先坐下!”乌拉那拉氏有些气喘地咳了两声,抬手打断了尔芙的话,微微抿唇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事四爷他都说。过去就不提了,你又何必拿出来说。

    再说,你请的是什么罪呢?

    要说错,也是那些教养嬷嬷的错。她们成日跟在阿哥、格格身边,本就是要教导阿哥、格格们学规矩的人,不但不能规劝阿哥、格格的胡闹举动,甚至还替阿哥、格格的胡闹行为做掩饰。要不是你发现了。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所以这件事,我说你不但没有过错,反而有功。”

    说完。乌拉那拉氏又摆了摆手,示意尔芙抓紧坐下,别在那显摆个头了,转头对着福嬷嬷使了个眼色。将一本蓝色的账册抓在手里,鎏金镶珠的护甲。徐徐划过上面的织锦封面,眼神满是嘲弄的看向了李氏。

    尔芙从未接触过府中的中馈,加之账本上并没有写明账本的种类,所以她很是疑惑乌拉那拉氏这时拿出这册子的用意。也随着乌拉那拉氏的视线,将注意力落在了李氏身上,正巧与李氏满是愤怒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我去,什么鬼!

    为毛这幅样子瞧我。难道这事和我有关?”看着李氏看她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的恶毒眼神,尔芙心中腹诽道。

    别说,尔芙今个儿的第六感很敏锐……这事虽然说和她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间接关系,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事就要从各府的传承说起。

    满人入关不过百年,虽说如乌拉那拉氏和尔芙这样子的八旗贵女,虽说各个都是家底不菲,但是却底蕴不足,陪嫁的妆奁丰厚、贵重不假,打理产业的人才,却是不多,顶多就是安排一两个在宫中浸/yin已久的嬷嬷们作为智囊,成为她们在府里宅斗的依仗,远不如江南那些传承几辈子的世家望族,替出嫁女安排好一切,让她们只需安坐在高堂之中,享受精致生活就是。

    有了这样的大前提在,像乌拉那拉氏这样的贵女,虽说在家中都学过治家、执掌中馈的手段,却因为远离柴米油盐这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并不能做到不被下面的奴仆欺骗,便如之前她把大厨房的采买交给了李氏,李氏从中大赚得盆满钵满一般。

    不熟悉市价,造成乌拉那拉氏这样子高高在上的贵女,连****食用的粳米一石的价格都不知道,而之前尔芙说起她的生意经,无意中提起了织锦、洒金缎等名贵布料的价格,让乌拉那拉氏多了个心思,特地打发了身边机灵的小太监往市集里走了一趟。

    小太监去这一趟,真是不打紧,但是反馈回来的消息,直接让乌拉那拉氏有一种跌破眼镜的意外感。

    从江宁等地来的上等白米,一石的价格不过一两二三钱左右,若是市面上米粮丰足的时候,米价则更低些,一石米足够寻常人家吃上一两个月,而府中采买报出的米价,足足高出市价十倍不止,更不用替鱼蛋肉类等物,每月就米粮一类,便平白损失了十之八/九,还不算被大厨房那些吃饱了兜着走的帮佣厨娘们带回家里头的一部分。

    可怜乌拉那拉氏一直想着如何缩减府里的吃穿用度,却发现这么一只肥得流油的蛀虫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怪,难怪她会气得半宿都没睡,如此着急的对着李氏发难了。

    “李侧福晋,不如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咱们府里用的米粮,如此贵重,****食用的米粮,居然高达五百余斤?”乌拉那拉氏越说越气,直接把账本摔在了李氏跟前,冷声暴喝道。

    “福晋,万万不可如此着急,且听妾身一言。”虽说李氏私下不恭敬乌拉那拉氏,但是这会儿被抓住了小辫子,也不得不低下了头,忙起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万福,单膝落地,成蹲姿,恭声说道。

    “好,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乌拉那拉氏也知道自己个儿的身子不能太动气,连连深呼吸,压下了想要骂人的冲动,又抿了口茶水顺了顺,这才颤抖着手指,指着李氏,厉声说道。

    李氏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答道:“府中人口众多,一日三餐,耗损的米粮,数量确实大了些,福晋猛然一看,觉得多,但是若是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便真的不多了。

    何况,这人人一日三餐,难免有吃多吃少的时候,厨房那边的人,又不好按照定量供应,只得多准备些,难免会有些浪费。

    至于说价钱,府中所用的白米,皆是上等白米,与市面上那些糙米,怎能一般价格,若是福晋觉得这笔银子开销太大,不如吩咐采买的人选择那些便宜的糙米就是,实在不需要为了这些事情就动了真火。

    难道,福晋觉得妾身会贪墨了府里的银子?怕是有些人有心挑拨吧!”说到最后,李氏仿佛化身正义使者一般,站在了道德制高点,狠狠地瞪了一眼尔芙,咬牙切齿的说道,同时也有些挑衅之意的看了眼乌拉那拉氏。

    嫌弃上等白米贵,那您下令买糙米呀!

    若是府里如原来一般,全部都是四爷的家生子,那就是你乌拉那拉氏的一句话就是,那些个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奴才,自然不敢表示出不满之意,而如今府里好些个包衣奴才,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家里都颇为富足,且势力颇大,你乌拉那拉氏敢冒着得罪这些人的风险,将府里一日三餐要用的白米换成那些吃着拉嗓子的糙米,将这把缩减开支的火,烧到我的身上,李氏如此想着,居然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

    看着李氏自以为胜券在握,尔芙不禁在心底嗤笑了两声。

    她真是太自信了,自信她安排的采买不敢欺瞒她,却不知道财帛动人心的道理,那些采买亦是人,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照样会想要分上一杯羹,若是只加价一两成,那大可以说是价格浮动,而如李氏众人这般人人想要扒皮,弄得远高于市价,这简直就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一般。

    而且不止如此,乌拉那拉氏若不是拿到了把柄,哪里会将这事在众人跟前揭开。

    想到这里,尔芙不再去看李氏,扭头看向了乌拉那拉氏。

    如尔芙预料的一般,乌拉那拉氏并不是个打无准备之仗的莽夫,她笑着听李氏说完,环视了一眼众女身后站着的旗下人(上三旗包衣奴才)出身的宫女,抬手吩咐道:“把东西呈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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