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02章

    正在尔芙犹豫着要不要拒绝的时候,四爷指着尔芙的身后,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瞧着东一摞、西一摞的,摆在这里都快有小半年工夫了吧,一直都没有问你,今个儿正好有空,那就和爷好好说说这些吧!”

    尔芙闻言,有些懵地回头瞧去。

    罗汉床和窗户之间有一张黑漆的长条几案,本来上面摆着一对青玉双耳花瓶,有宫女时时更换新鲜的花枝妆点房间,不过因为尔芙经常会让奶嬷嬷带着小米团过来上房玩,尔芙见小米团经常探身去抓花瓶里的花枝,她怕米团贪玩,弄碎花瓶,扎伤了自个儿,便让人将长条几案上的花瓶撤了下去,只留了一条光秃秃的黑漆长几在那里,经常放些随手要用的小玩意儿。

    而四爷指着的就是那一摞摞放在黑漆长几上落灰的册子。

    这些册子是一摞摞和账本有几分相似的记档,记录的是四爷在外的所有产业,包括在京中和各地置办的土地、铺面,还有随驾出巡时候置办下的别院,尔芙让账房管事忙活二十余日整理出来,本来是想着能不能通过土地置换,将一些比邻的零散土地都连成片,或者是将那些租赁出去的铺面变卖,另选择合适的旺街闹市购买几处比较大的铺面,最重要的就是她还想把那些四爷几年都可能不会过去住的别院都卖出去。

    其实用现代话说,也就是整合资源。

    那些土地、铺面还好说,不管怎么样,或多或少,都有一份出息送到府里来,四爷那些家当里,最让尔芙觉得无奈的就是那些分布各地的别院了。

    这些别院有当初四爷随圣驾出巡时候购置下的,更多则是犯官罪产被罚没归公,又从康熙帝手里赏下来的,大小不一,大的有内藏曲径回廊、假山流水的六进大宅,小的有四四方方能住下一家五六口人的小四合院,如果都租赁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所致,这些别院就那么空摆在那里,府里不但要额外房屋修缮的费用,还要将那些在别院当差的婢仆都养起来,一年四季的衣裳、月钱,日日的吃喝嚼用,这一笔笔费用叠加起来,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以前这些开销都是从前院账房走的,不经后院的公中账本,尔芙不知道,也没有关心过这事,也没有想过府里还有这种纯粹浪费银子养着的摆设在外面,她突然想要清查府里在各地的产业,前院的账房管事亦是个耿直的,一股脑的,将这些纯粹浪费银子当摆设的别院都报到尔芙这边来了,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好伐!

    四爷何等勤俭,怎么允许这么败家的行为……

    她一边清点府里在各地的产业,一边琢磨着这些空置许久的别院,偏偏她自个儿后院这摊事不少,很难抽出时间和前院那些账房商量细则,也不想让这些事分四爷心,一来二去,这些册子就成了她东次间里的一道风景线了,她差点都要忘记将这些册子整理出来的目的了。

    今个儿,难得四爷主动提起,正是个和四爷商量的好机会,所以……

    尔芙笑着指了指其中一摞,柔声说道:“你不说,其实我也是想找机会和你说说这些事儿,这一摞的册子记录的都是你这位雍王爷在各地的别院,其中单说苏杭二州,便有你雍王爷的别院六处,那些小的,咱们就不说了,只说前任苏州织造斥巨资修建的拿出占地超过百亩的景观园林,里面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有汉白玉雕的石拱桥、更有一栋栋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阙,但是你知道府里每年要拨过去多少银两修缮么,咱们是不是得好好商量商量这些空置许久的别院庄园都该如何处置了!”

    “这个……爷还真没有注意过!”四爷有些尴尬地拿过一本翻了翻,低头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低调炫耀吧,一处占地超百亩的景致园林,竟然会被四爷丢到脑后去不当回事,果然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族子嗣,便是再勤俭节省,也做不到寻常百姓那般锱铢必较,尔芙有些无语地指着册子上一个蓝湛湛的数字,咬牙道:“单单是我说的那处园林,每年就要拨过去近七千两银子维护、修缮。”

    七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时代,那些殷实人家,十来口人,一个月吃喝嚼用,也不过二两银子。

    “要花这么多银子,怎么从未听账房提起过,爷要是早知道这园子这么费银子,当初太子找爷要这处园子的时候,爷就直接送给他好了!”四爷显然也被这个数字给惊着了,他翻看着那一笔笔记录详细的保养费用,颇有些后悔意味的摇头道。

    “呵呵……”对于四爷这种反应,尔芙只剩下几声苦笑了。

    四爷府账房的工作是什么,他们既不负责赚钱,也不负责花钱,他们甚至都不管银子,只要将一张张有傅鼐签字画押、或者是四爷钤印的条子登记造册就是,再就是负责将府里来客送上的一张张礼单,重新抄录,一份送到傅鼐那儿,作为答礼的参考,一份交给四爷跟前的苏培盛,再由苏培盛甄选过转给四爷,一份则是送到专门的管库公公手里,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和四爷面对面的说话,哪里可能会提醒四爷这府里每月还有这样一笔数额庞大的开支。

    这也得亏四爷的家底还算是丰厚,外面赚钱的产业也不少,不然四爷府早就空了!

    “这些别院,我觉得留下几处能常来常往的别院外,其他的还是早些处理了吧!”好在尔芙也没指望四爷能知道这事,不然就照着四爷那性子,早就将这些费银子的摆设处理了,所以她仅仅是翻翻白眼,表示下自个儿的无奈,便直接提出了自个儿的想法,变卖、变卖、再变卖……

    四爷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认真地将这些册子都搬到身前儿,细细翻看一遍,又着重挑出几本来,这才将其余那些册子推到尔芙面前,重重地点点头道:“这些别院都是爷从来没有去过的别院,估计以后也不会去,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你安排人卖了吧,换了银子,直接留在后院的公中,你看着是要再买铺子置产,还是就近买田,一切随你安排。”说完,他还不忘扯过长几上放着的笔墨,自个儿研墨、自个儿铺纸,写了张条子,在落款处留下钤印,交给苏培盛去前院账房那边入账。

    “那剩下那些呢?”尔芙笑着将这些册子收到旁边放好,指指四爷跟前的那一小堆册子,追问道。

    “这些……都是些不甚起眼的小院子,最大的不过是两进院子,又都是在京里的,爷是想留着赏人用,你也知道爷不喜那些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这手下都是些靠俸禄过日子的穷官儿,要是外放为官还好,前衙后居,一家老小,总归能有个地方住,但是像李卫那样的被召回来的京官,他是有你送给玉清的陪嫁宅子住,但是还有好些都要赁房子过日子呢。”四爷闻言,抬手将这些册子往身前揽了揽,稍显尴尬的解释道,毕竟他这样说自个儿手下都是些奉公廉洁的好官儿,很有些自卖自夸的意思呢!

    不过尔芙倒不这么想,她反而是满脸钦佩的点了点头,而且又挑了几本册子出来,放在了四爷跟前那堆册子的最上面,这是几处在京里的三进院落,和那些空着的别院不同,一直都是租赁出去赚银子的,所以四爷并没有阻止尔芙将这些卖出去,更不好意思截留下来赏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交到尔芙手里就是归了后院公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归了尔芙的东西,虽然他很想将这些院子留下来,但是他实在不好意思和一个女人争东西,所以……他也就只能忍了,但是尔芙也并不是个死要银子的性格,她只是不愿意瞧着那些空院子摆在那里浪费银子而已,要是将这些院子送给那些廉洁奉公的好官,她还是很乐意的。

    清朝各级官员的俸禄不高,而且康熙朝的时候,还没有养廉银这种东西,一个七品知县的年俸不过四十五两,另有禄米四十五斛,如果放在寻常百姓人家,那绝对是富足得不能再富足的生活,但是一个知县不单单是要养自己一家数口人,最起码还要养四个轿夫和一位师爷,一位师爷就足以分去知县一半的年俸,这还得说是不要找太好、太知名的师爷,再说后院里,也要置办两个小丫鬟干活儿跑腿,书房也要有常随小厮跟着,这里里外外就是十来口子人,谁能不吃饭、谁能不穿衣,所以俸禄是根本不够花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那位廉吏于成龙就能吃得起青菜豆腐的原因了。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最后还是过得一贫如洗,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不贪,不是每个人都有兴邦安民的远大志向,也不是每个人做官就为了贪赃枉法,实在是有些时候的无奈和不得已,所以将房子院落送给这样能守住本心的好官儿,尔芙是心甘情愿的,而且她也愿意给这些人提供房子、银子,只要他们能一直为百姓谋福祉就好。

    俗话说:穷则独善其人、富则达济天下。

    在尔芙看来,她现在就属于富人那堆儿里的,而且还是身居高位,既然如此,既然有这个能力,她肯定希望给那些生活贫苦、却仍然坚持为百姓谋的好官儿提供一些自个儿能提供给他们的便利了。

    这点上,其实尔芙还是有着一颗赤子心的。

    她并没有将心里这些想法告诉四爷,只是笑笑,柔声说道:“这些院子都在城墙边儿上,卖也卖不上银两,一块交给你去赏人吧,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了些,但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三进院,稍后我再安排人去好好收拾收拾,置办些比较体面的家具,保管你拿出去赏人不会丢脸的。”说完,她还俏皮的吐吐舌头,好似担心四爷还回来似的,忙将手边儿摊在茶桌上的册子都收拾了起来,转头拿过另外一摞更高些的册子。

    这是一摞记录府里在各地良田、山林、茶园等产业的册子。

    其实四爷府在京城周边的田产并不多,有的几处都是康熙帝赏下来的,而且这种天子脚下,也不容易购置下大片土地,谁不希望自个儿的产业就在自个儿的家门口呢,早在四爷之前就封王的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就不说了,还有那些老牌的满洲贵族和宗亲显贵,连带着满洲八旗最初入关时候,那种跑马圈地的疯狂举动,早就把这京城周边成片的土地给买光了。

    四爷也不愿意往太远的地方买田置产,基本上都在直隶省境内购置的,承德、宣化、遵化几处,连带着保定府那边儿,另外就是在南边置办的茶园,这种成片的田产,有田庄庄头负责,尔芙并不打算来回折腾,庄头都是老人儿,也懂规矩,该交到府里的出息不少,也没有出现盘剥佃户的现象,所以她是这些田产能够一直留在府里的。

    她这次想要置换的土地就是京城周边的那些零散分布的田产,别看这些田产很少有能连成块的,但是零零散散,东一块、西一块的,倒是也有二三百亩之多,一直分别交给京城几处田庄庄头负责收租,与庄上出息一块送到府里,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收租艰难,倒并非是所有佃户都故意拖欠佃租,有老实本分的佃户,每年早早就将佃租送到近便的庄上,自然而然就有那种喜欢偷奸耍滑的,都说民不与官斗,但是这些人知道佃租的土地是四爷这位皇子亲王的,反倒有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诡异感觉,拖欠佃租,简直是不要太方便了。

    与其每年都要听那些庄头抱委屈、发牢骚,还不如将这些零散土地都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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