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芙走进小筑,笑吟吟地让诗兰打赏了小宫女,又让晴岚将摆在地当间的绣墩和炭盆都挪到窗边的位置,她就这样坐在暖烘烘的小筑里,迎着扑面而来的清风,欣赏着不远处的美景。
木屋小筑里很安静,静到唯有炭盆里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她望着窗外,丢开了府里那些乱糟糟的烦心事,品味着微苦回甘的香茗,倒是真找到了岁月静好的味道。
可惜,这种卧看云卷云舒的闲淡时光,总是会很快过去。
就在她躲在小筑偷享安宁的时候,弘晖一行人回到了府里,不同于四爷安排的那般,弘晖并没有一回到府里就匆匆回到自个儿院里休息,而是难得遵守礼教束缚地赶来正院拜见尔芙这位继母了。
尔芙却不在正院,宫婢自是要赶忙过来找人。
她听着气喘吁吁的诗情说完,忍不住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叹,暗道:真烦人。
明明互看不爽,非要搞这种糊弄人的场面事,不过人活着就不能太任性了,所以就算尔芙的心里再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随着诗情离开了这处让她感觉到安逸的木屋小筑,回到正院去接受弘晖这个先福晋留下的嫡长阿哥的请安礼。
正院里,弘晖神色淡然地等在廊下。
尔芙绕过影壁墙,便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她实在搞不懂弘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容不得她多想,弘晖这个名义上的便宜儿子就已经动作迅速地迎过来了。
“额娘!”弘晖亲切的唤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尔芙心里如此想着,摆出稍显僵硬的笑容,勉强地点点头:“回来就好,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不进房间呢,冻坏了身体,额娘是要心疼的,快随额娘进房间里说话。”
说完,她就招呼着挡在自个儿跟前儿请安的弘晖,快步往上房走去。
进了门,她瞧着正坐在桌边喝茶的四爷,笑着夸道:“弘晖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只是你这个做阿玛的,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孩子呢,现在什么天儿,你还让他在外面吹冷风!”
说着,尔芙又吩咐诗兰去准备些红枣姜茶送过来。
“一会儿等热姜茶送来,你一定要趁热喝一碗,好好去去寒气。”尔芙一脸贤惠地对着弘晖交代道。
“弘晖听额娘的。”弘晖笑呵呵地扮演着孝子的角色,一脸恭顺的回答道。
尔芙坐在上首,借着喝茶的空档,偷偷观察着和以往大为不同的弘晖,暗暗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刺激,才能让弘晖这么一个把所有心事都摆在脸上的蠢货,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要变身腹黑男的节奏……
她心里生出些许寒意。
这样的弘晖,让尔芙心里很是忌惮,因为处在明处的敌人,远没有隐藏起来的敌人可怕。
不过当着四爷的面,弘晖乐意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她也不会拆穿。
就这样,她也撑起了假面具,笑呵呵地配合着弘晖演戏,嘘寒问暖的模样,任谁也挑不出丝毫错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累,尤其是脸上的肌肉,笑得都快要僵硬了。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解救她这个想要退场的演员,乌拉那拉氏来了。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氏对弘晖,那真是一个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好母亲。
本来正在慢悠悠地摆弄花枝插瓶的她,从听到宫婢说弘晖进内宅给尔芙请安的那刻起,便没了那份淡然闲适,几乎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她的状态,催着宫婢伺候自个儿更衣、梳妆,等不得仆从备好软轿,一路小跑地赶到了正院外。
直到此时,她才停顿住脚步。
因为她知道这院里不单单有让她担忧、牵挂的弘晖,还有她的冤家对头四爷和尔芙,而且她也不愿意在自个儿的儿子面前显得太过狼狈,即便是弘晖并不知道她就是他的亲娘先福晋乌拉那拉氏。
用帕子擦拭干净额头上的汗珠,平复好呼吸,整理好情绪……
乌拉那拉氏这才吩咐青柳上前叫门。
只见她步履平缓,神态悠然淡雅,嘴角噙笑,目光平和地出现在正房的门口,她优雅地走进门,螓首微垂,微微挑起的凤眸含羞带怯地看着坐在前方的四爷,余光却是牢牢地锁定在弘晖的身上。
她似是刚刚发现弘晖阿哥也在一般地优雅见礼,倩声告罪道:“妾身失礼了,还望王爷和姐姐不要怪罪。”
“哼……”四爷微微冷哼,不喜不怒,根本不打算搭腔的样子。
尔芙坐在旁边,却不能让场面就这样冷下去,她笑着抬抬手,示意乌拉那拉氏快快起身,柔声安抚道:“都是自家人,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说完,她又笑呵呵地让着乌拉那拉氏快些入座品茶。
以前是尔芙不屑于在四爷面前演戏,真论起演技的话,她就算不是影后级,也是影后候选人之一,不然都对不起她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了。
这边,乌拉那拉氏入座后,一双眼睛就长在了弘晖的身上。
她瞧着弘晖明显见瘦的身材,别提多心疼了,早知道荿格格那贝戋人对弘晖心存歹意的话,当初她就该做得更狠绝一些。
“想来侧福晋来见阿玛和额娘是有事要说,那弘晖就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过来给阿玛和额娘请安。”乌拉那拉氏恨不能时时刻刻和弘晖待在一块,一刻不离地守着弘晖,但是弘晖却被她那炙热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一盏茶还未喝完,便急急忙忙地起身告辞了。
“回去吧!”四爷闻言,笑着答道,同时丢给乌拉那拉氏一记嫌弃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对乌拉那拉氏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的话,估计他也会觉得不自在,暗暗猜测自己的妾室是否对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合礼数的想法,毕竟乌拉那拉氏的表现太出格了些。
弘晖走了,乌拉那拉氏也不打算在正院多待。
只是她才刚刚开口要走,那边得到四爷暗示的尔芙,便主动开口挽留道:“妹妹若是不忙,不如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我有些体己话想和妹妹私下里说说呢!”
是的,乌拉那拉氏的表现是那般出格,四爷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呢……
他之所以不想要亲自出面教训乌拉那拉氏的无礼之举,只是不想让乌拉那拉氏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罢了。
不过他也不可能任由乌拉那拉氏这样无法无天下去,到时候谣言四起……
四爷表示: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不想被人议论自个儿帽子的颜色。
种种客观和主观的原因影响下,四爷将这个有些棘手的问题交给了尔芙,随之就离开了正院,也就有了之后尔芙挽留乌拉那拉氏的一幕。
其实就算四爷不说,尔芙也是打算要和乌拉那拉氏谈谈这件事的,因为之前府里就曾传出过关于乌拉那拉氏和弘晖之间有染的谣言,若不是她顾及着四爷颜面,将这些谣言压下去了,怕是这会儿乌拉那拉氏也不能全须全影地坐在这里了。
对于尔芙的主动挽留,乌拉那拉氏自是不好推拒,只得勉强地点点头答应了。
庭院回廊上。
尔芙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和乌拉那拉氏扯了几句家常闲嗑后,很是委婉地劝诫道:“妹妹正值好年华,瞧瞧这巴掌大的脸蛋,若是换套闺阁小姐的衣裳,真真是姑娘模样呢,咱们王爷有你这样的美眷在侧红袖添香,真是好福气!”
“姐姐谬赞,妹妹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乌拉那拉氏谦虚答道。
“你真是太过谦了!”尔芙笑着摇头,轻声说道,有些暗气乌拉那拉氏打乱自个儿的思路,弄得自个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转回到原本的频率上了。
好在她很快就整理好了思路。
既然找不到委婉提醒的合适说词,那就摆出正义化身的嫡福晋身份好了。
她故意绷起脸来,沉声说道:“妹妹容貌娇嫩,瞧着就和刚及笄的姑娘似的,和弘晖在一块相处的时候,便要格外重视分寸,不然这府里眼红妹妹地位的人,怕是要借机传出不利于妹妹的谣言了。”
“姐姐,您这话是何意,又是从何说起呢?”乌拉那拉氏颤声问道。
她也是听尔芙说起,这才突然意识到自个儿刚才盯着弘晖不放的眼神是有多么冒失,看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不成体统,难怪弘晖会如坐针毡,片刻不敢停留地急忙告辞离去……
尔芙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转身坐在回廊的扶手上,似是并未察觉到乌拉那拉氏的失态一般,柔声说道:“其实我也是好心提醒,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意思,毕竟你和弘晖的年纪相仿,若是太亲近了,难免会有人会往那些不好的方面去乱想,若是真等到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对你、对弘晖、对王爷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妹妹定当谨记姐姐所言。”乌拉那拉氏恭声应道。
尔芙闻言,又是温柔一笑,继续说道:“你不觉得我太多管闲事就好,我也知道你对弘晖并无其他心思,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他,但是不合时宜的关心,还是能省就省吧。”
“是,妹妹记下了!”乌拉那拉氏脸色稍显尴尬地回答道。
“好啦,我想和妹妹说的话都说完了,想来妹妹这会儿也想要自个儿静静,那我就不多留妹妹了,正好我也要去看看小七那丫头的功课,我先失陪了!”尔芙微微点头,一边整理着丝毫不乱的袍摆,一边笑着说道。
说完,她也就领着守在不远处的诗兰他们往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尔芙动作僵硬地走出了院门,扭头看着和自个儿背道而驰的乌拉那拉氏背影,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轻声呢喃道:“总算将这些话说出来,还真是太尴尬了!”
“主子,您说什么?”随行伺候的诗兰闻言,低声问道。
尔芙笑着摇摇头,柔声回答道:“没什么,一些不能对外人明言的牢骚罢了,你们就算是听见了,也必须得当没听见,所以你就别问了!”
说完,她就又是一笑。
这身为四爷府的嫡福晋也好,却也有不好的时候,难得有独处的时候。
她这般想着,人已经走到听雨阁的院门口,院子里隐隐约约的传出一段断断续续的古筝声,让尔芙颇为同情四爷替小七请来的女先生,自家小七许是遗传到自个儿五音不全的音痴体质了,明明从六七岁就跟着音律大家学习,竟然到现在都不能弹出一段像样的曲子,也是够让人无语了。
好在除了音律差些,小七其他的功课都学得不错,不然怕是四爷就要崩溃了。
尔芙有些尴尬地揉揉备受折磨的耳朵,缓步走进了院子。
听雨阁里,小七正苦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琴室里练琴,一瞧见尔芙的身影,噌地一下就从琴室窜出来了,求救似的抓着尔芙的衣襟,哀声道:“额娘,救救可怜的小七吧!”
“怎么这么可怜呢!”尔芙抬手拂过小七紧蹙的眉头,笑着问道。
小七回头瞧瞧如狼窝虎穴般的琴室,拖拽着尔芙就往上房的方向走,边走边说道:“额娘,咱们到房间里再说吧!”
尔芙一脸抱歉地对着正站在琴室门口往这边看的女先生颔首一礼,将赖在自个儿身上不肯下来的小七推开,正色说道:“你应该正在上课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跑出来,还不给你的先生去认错道歉,别指望着额娘来了,你就能够不守规矩。”说完,她就拉着不情愿的小七,来到了女先生的跟前儿。
四爷为小七请来的这位教琴先生和尔芙见面的机会很少,只有每月就初十、十五两日进府授课,但是却对尔芙这位身份尊贵的亲王福晋很有好感。
毕竟像尔芙这般懂得尊师重道的名门贵妇,实在是不算太多,加之她曾在勾栏瓦舍里讨生活,便是她卖艺不卖身,但是在那些名门贵妇的眼睛里和其他倚门卖笑的姑娘儿,也并无区别。
“难得福晋过来,今个儿就让小七格格休息一日吧!”女先生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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