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气,心情好好地吩咐外间上夜的诗情熄灭了房间里的火烛。
这一夜,尔芙睡得无比香甜。
而与此同时的大李氏就有些辗转难眠了。
四爷的一番训斥,仿佛仍然萦绕在耳边一般,字字句句,直指她内心的私欲,直臊得她满脸通红,她苦心久矣营造出的好形象,也登时就土崩瓦解了。
大李氏独坐在窗边,回想着四爷离开前的那句警告,让她再不敢生出旁的想法来。
她想罢了,便按照瓜尔佳氏那黑心烂肺的女人的意思去办吧……
经过好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大李氏朗声唤进了在外候着的宫女素琴,低声道“派人传信给家里边吧,让他们不必再为茉雅琦的婚事费心了,四爷那边已经定好合适的人家了,另外你再想办法去买两个模样不错的小丫头,年龄不必太多,但是也别太小,约莫十二三岁上最合适,我以后有用。”
说完,她也简单收拾一番就进内室里去休息了。
虽然是心有不甘,但是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认命吧。
这一晚,四爷府里的诸位女眷,真真是各有心思。
以乌拉那拉氏为首的一帮人,她们都在暗暗欢喜着大李氏争宠成功。
虽然大李氏同样不讨喜,同样是她们的对手、情敌,但是能够挖动尔芙的墙角,怎么看都是一场难得胜利,这也给后院这些有心争上一争的女人们鼓足了信心。
另一波,则是那些本着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想法的保守派。
她们不关系这府里谁得宠、谁风光,她们就关心自个儿这一亩三分地,关心自个儿的份例有没有被克扣,听说大李氏挖了尔芙的墙角,愣是将四爷从主院请到了望水居,也仅仅就是在心里合计一下这事会不会牵扯到自个儿,便将这事丢到了脑后。
这偌大的四爷府,竟然没有一个人心疼舆论中心点的尔芙童鞋。
尔芙听着诗兰转述赵德柱的汇报,嗤鼻一笑,冷声说道“这府里的传闻,向来是有真有假,没事听着打发打发时间就算了,要真是为这种闲言碎语动火,那就真傻了,行了,你们也别气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一会儿还要应付那些来请安的人呢!”
说完,她就已经抬腿往净室里走去洗漱了。
今个儿,仍然是不得清闲的一日,她可没时间为了这拈酸吃醋的事儿伤春悲秋。
再说,她也是心里有底,知道四爷昨个儿根本就没有在望水居歇下,而是一直待在前院书房和府里幕僚议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保持现在这份平常心。
紧挨着净室门边摆放的洗手盆上,搭着还泛着阳光味道的帕子。
一盆飘着花瓣的清水,撩起一捧扑在脸上,带走了尔芙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快。
“呼……”她对着洗手盆架上那面有些模糊的铜镜,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水汽氤氲的净室,浅笑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开始了她美好的早餐时光。
早餐的主角儿,仍然是熬至浓稠的莲子粥和蒸得暄软的小笼包子。
她笑呵呵地用过早饭,又坐在罗汉床上卖会呆儿,听着在前面伺候的宫婢来报说,府中女眷都已经在前面穿堂饮茶等候,尔芙这才不紧不慢地打着哈欠往外走。
作为府里的女主人,作为嫡福晋,适当的摆谱,那是很有必要的。
穿堂里,一阵阵莺声燕语般的议论声,传到尔芙的耳朵里,她脸上笑容不减,但是眼底却闪烁着冷色,她就这样抬眸环顾着在场这些内眷,脚步轻而缓地走到了上首摆着的太师椅前,神态从容亲和地转过身来,缓缓落座。
从尔芙进门到尔芙落座,她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乌拉那拉氏的身上移开。
有时候,尔芙也挺好奇乌拉那拉氏为何就那么恨自个儿呢……
她自问自个儿还是侧福晋的时候,从未对乌拉那拉氏嫡福晋的宝座生出非分之想,更是不曾害过乌拉那拉氏,反而乌拉那拉氏屡屡暗害自个儿,最后更是用身染天花的病人使用过的器皿害了自个儿的一双子女。
即便如此,她都不曾伤害过弘晖,怎么这乌拉那拉氏就不动感恩戴德呢,这么一来,反倒显得乌拉那拉氏才是这场阴谋暗害中的受害人了。
算了,有些人就是不会反省自个儿的过错,反而将一些过错都推到别人的头上。
尔芙收回一直停留在乌拉那拉氏身上的阴冷目光,环顾着在座的众女,幽幽说道“诸位妹妹来得好齐整啊,连报病数日的小乌拉那拉格格都来了,该不会是赶过来看本福晋笑话的吧。”
“福晋,您言重了。”
“婢妾能够日日听到福晋姐姐的训诫劝勉,这也是婢妾的福气!”
小乌拉那拉氏也不知道今个儿怎么就脑筋通透了,那些拍马屁的话,竟然如同流水似的从她的嘴里跑出来了,听得尔芙都有些怀疑自个儿现在是不是身处梦中。
当然,这种怀疑自个儿是否在梦里,其实也就是一种自嘲而已。
毕竟尔芙也是被小乌拉那拉氏怼习惯了,小乌拉那拉氏猛然改变套路,总让她有种不敢相信地错位感觉,但是她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诡异的神情来,她笑吟吟地对着小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柔声说道“妹妹素来会说话,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显得有些太不心疼人了。”
随后,她又关心地问了问小乌拉那拉氏的身体是否已经大好,这才说起别的话题。
无非就是说说要去圆明园避暑的事儿呗。
这亲王府的女眷们去别院避暑,那可是一件挺讲究的事儿,总不能如同乡下老太太们去村口大树下乘凉似的,拿着把蒲扇,拎着个草垫,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往外走吧。
这各人用惯的体己东西要收拾好带着,房间里的一些名贵摆设,也要仔细收起来,不然谁能保证主子不在府里,那些留守的宫婢不会监守自盗,还要安排好管事嬷嬷负责府里这摊事。
除此之外,便是圆明园那边的住所要安排起来,还要派去得力的婢女打扫干净。
照说呢,这些事是不需要尔芙和在座这些内眷们商量的,但是尔芙呢,实在不愿意自个儿任劳任怨、含辛茹苦的做四爷府的管家婆,而任由这些情敌们花枝招展地勾引四爷寻欢作乐,那岂不是显得她太悲催了,所以她愣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到阖府出游的时候,那就谁也甭想躲懒,大家伙儿坐在一块商量呗。
反正她不差这点茶水点心,也不缺降暑用的冰块,那就大家伙儿一块折腾呗。
正因为如此,尔芙早早就让诗兰领着宫婢在这面阔五间的穿堂里,摆起了一尊尊雕工精细的冰鉴,手边还摆着整整一壶加蜂蜜、加冰块的碧螺春,听着下面众女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时不时地在节骨眼上补充两句,偷笑两声,那模样就别提多清闲自在了。
别人没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但是乌拉那拉氏这个将尔芙视如眼中钉、肉中刺的人,那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观察她,就在尔芙拎起茶壶要替自己续杯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好似想要征求尔芙意见似的笑着问道“妾身早就听说圆明园里数长春仙馆的景色最是秀丽精致,不知那里可曾安排下姐妹居住了,如果没有的话,那妾身就冒昧地求福晋将这处住所安排给妾身吧?”
说完,她就脸红害羞似的低下头,同时还用丝帕捂住了嘴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尔芙会相信么!
当然不会相信了。
别的不说,这府里的这些女人不是傻瓜,便是不甚精明,那些最近才进府的新人儿们,那也不会不打听清楚尔芙这位嫡福晋的喜好,不会不了解长春仙馆是尔芙这位嫡福晋在圆明园的住处,何况乌拉那拉氏本就是已经过世的先福晋乌拉那拉氏重生,本就知道长春仙馆是尔芙进府到如今每次去圆明园避暑的住所,她如此说,本就是故意挑衅尔芙。
不过尔芙是什么人呢,尔芙会为这点事动怒么……
答案是不会的。
以前尔芙是府里的侧福晋,甭管荣宠如何之盛,却到底是妾室,住在长春仙馆里,倒是也符合她的身份,附近的几处小院,也刚好合适就近安顿她的这些子女,但是现在么,她已经是府里的嫡福晋了,论亲论理,牡丹台都更适合她的身份了。
之前呢,她还觉得牡丹台曾经是乌拉那拉氏的住所,她便是再怨恨乌拉那拉氏,却也不好不顾及着府里的和睦安泰,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去惹怒正值叛逆期的弘晖,而且也是嫌晦气,还没有想过这次避暑要住到牡丹台去,但是乌拉那拉氏竟然跳出来要自个儿的长春仙馆,那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这牡丹台,尔芙是要定了。
只是她也觉得窝囊,因为这牡丹台的名字是好,毕竟牡丹一向是正房嫡妻的象征,也正因为如此,乌拉那拉氏才会一去圆明园就要住在牡丹台,但是名字再好,却也改变不了牡丹台就是一处有着大片牡丹花的普通院落,远不如长春仙馆的景色精致秀丽,还是别人住过的院子,尔芙真是想想就觉得委屈。
不过么,不争馒头争口气,她就算是不喜欢牡丹台这处住所,也要住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尔芙抬眸瞧瞧下首稍显得意的乌拉那拉氏,笑着回答道“好吧,左右这长春仙馆那边儿还未安排内眷住过去呢,若是诸位妹妹也没有其他的意见,那你就住过去吧!”
乌拉那拉氏显然有些意外尔芙会如此爽快就答应自个儿的要求,应对得有些慌张,但是到底还是含糊过去了。
不过很快呢,她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因为她怕尔芙是在敷衍自个儿,稍后可能会改变主意。
尔芙也没有想要阻拦,笑着点点头就准了她提前离开的要求。
乌拉那拉氏这么一离开,其他几个人,已经确定下住所的内眷,便也离开了,仍然留在主院穿堂议事的,仅剩下小乌拉那拉氏、乌雅赫赫和几位上不得台面的侍妾了。
“你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是同宗姐妹,关系最是亲近,长春仙馆那边儿也很宽敞,不如你就住长春仙馆旁边的含碧堂吧,含碧堂后边儿的林虚桂静也给你使用,也省得再安排其他姐妹同住,你觉得出来进去地不方便。”待到该退场的人都退场离开了,尔芙也想出折腾乌拉那拉侧福晋的主意了,她对着还未定下住所的小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
说着,她又将注意力落在了乌拉那拉氏媚儿的身上。
这也是乌拉那拉氏同族同宗的同辈姐妹一枚,不过是乌拉那拉氏远房旁支一脉的,而且已经早早离京去了,显得稍微疏远些,但是却改变不了她们同宗同源的身份,所以尔芙也借此将乌拉那拉氏媚儿安排过去长春仙馆旁边的古香斋住着去了。
同样如同对待小乌拉那拉氏那般,她将古香斋后面的随安室,也留给媚儿使用。
这样的安排,真是让乌拉那拉氏这两位格格都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同府相处,便是亲生姐妹都会反目成仇,何况是同族姐妹,且身份高低不同,一个是从小被家族当做掌上明珠苦心培养的长房嫡女,一个是从小就生活在乌拉那拉氏瑞溪阴影下的苦逼小透明,而另一个就可怜了,远房旁支的小县令之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三个同宗姐妹,她们要是能够相处融洽就怪了。
不过她们对外,还不能摆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或者是干脆翻脸成仇……
尔芙这番巧妙的安排,便是掐住了她们的咽喉,让她们不能反驳。
小乌拉那拉氏和乌拉那拉氏媚儿都是一脸吞不进、吐不出的恶心感觉,她们俩儿就这样接连离开了主院的穿堂,一言不发,最终一块回去小乌拉那拉氏的住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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