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耐心地听苏培盛说完,脸上的笑容,登时就不见了,他将手里端着的茶碗,往炕桌上重重一摔,震得茶碗盖蹦了三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这差事让你安排得真好,该安排过去伺候佟佳氏的小太监说跑就跑了,你竟然这会儿才来回禀……”
“奴才失职,奴才也没想到他二人如此大胆……”苏培盛心底骂娘的答道。
“没想到,没想到……你说说,爷还能放心地让你去办什么差事呢!
即便这事怪不得你,那你为何这么晚过来禀报,该不会是想要故意欺瞒爷吧!”四爷狠狠剜着对面捂嘴偷笑的尔芙,厉声喝问道。
“奴才不敢,奴才是担心打扰二位主子休息。”苏培盛又是一抖的回答道。
四爷也知道这事怪不得苏培盛,不过一想到府里的两个小太监说跑就跑,他就有种说不出的窝囊感觉,也就唯有委屈跟在自个儿身边多年的苏培盛当炮灰了,他起身绕着苏培盛走了两圈,怒其不争地吐槽道“苏培盛,你还真是有出息!
算了,这大半夜的,爷也不想置气,你再安排两个合适的人过去伺候吧。”说完,他就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双腿还在发软的苏培盛哄了出去,转身坐在炕边儿上生闷气去了。
坐在炕桌另一侧的尔芙目送着苏培盛一颤一颠地走出暖阁,见四爷仍然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忙自觉凑上前去,轻声安抚道“别气了,这府里的奴才们跟红踩白,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儿……
再说你将佟佳侧福晋打发到小善庵去清修,谁能不以为是苦差事,但凡是有些门路的人都已经早早打点好,被苏培盛派过去伺候的人,必然都是府里头最不受待见的小太监,这些小太监本就是府里最不起眼的人,现在又被派到这种差事,可不是觉得以后都没有指望了,若不是性格踏实的本分人,肯定是要想法子跑的,而且就算是今个儿他们不跑,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也总还是会找到机会溜走,所以他们今个儿跑了,总比等他们卷着佟佳侧福晋的体己银子跑了好!”
说着,尔芙抬手扯了扯四爷的胳膊,凑在四爷的耳边,低声建议道“依我看,不如安排人找人牙子买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厮送过去,一来是新买来的小厮年龄小,出入庵堂更方便些,也比那些太监更容易被庵堂里的师傅们接受,二来是孩童性格天真无邪,办事也踏实稳妥些,不会一门心思地想着回府伺候,能更加安心地留在佟佳侧福晋跟前伺候。”
四爷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这丫头倒是聪明极了!”
不过这会儿时间有些晚了,他也懒得折腾了,便没有再叫了苏培盛进来吩咐差事,胡乱将茶碗里的剩茶喝光,拉起说完话就要往被窝里钻的尔芙在暖阁里走了几圈,算是消化消化食儿,便褪去外袍地爬上了炕。
许是傍晚时候睡得太饱,二人躺回到炕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睡不着,而且肚子也涨涨的,不舒服,好难受啊!”尔芙听着四爷微重的呼吸,转了个身儿,就着床幔外微弱的烛光,瞧着四爷不甚明朗的侧脸,喃喃道。
“快些睡觉,不许胡闹!”四爷拍下尔芙伸到自个儿脸颊旁的小手,低声道。
尔芙也是躺着睡不着,这才想着和四爷说说话,兴许能引起几分困意,但是四爷却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儿,她也就不好意思缠着身旁的人胡闹了,不然被外面廊上守夜的小太监听见,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呢,加之明个儿还要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一想到德妃娘娘最近阴晴不定的态度,她觉得自个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她身侧的四爷,亦是在逼着眼睛假寐,不知道是不是傍晚睡多了……
等到她二人这般静悄悄地躺在被窝里,好不容易再睡去,外面都已经是蒙蒙亮了。
so……当诗兰和苏培盛等人动作轻柔地开门过来叫起的时候,本该精神奕奕的两个人都多了几分憔悴,因为熬夜整晚很痛苦,但是才刚刚睡着就被吵醒,则是更痛苦了,四爷还好些,他本就是个自律的人,没有什么起床气,顶多就是脸色不大好,不过尔芙就真的是如同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炮仗筒一般无二了,真是沾火就着,只是一个梳头的工夫,她就已经忍不住怒斥了诗兰两次。
“我真的是太困了,这心里就如同百爪挠心般难受……”用冷水洗过脸,渐渐清醒过来的尔芙瞧着身侧委屈得眼圈泛红的诗兰,稍显抱歉的自语道。
“喝杯茶吧!”她这边话音未落,四爷就端着一杯浓茶送到了她的跟前儿。
尔芙低头瞧着泡了足有大半杯茶叶的茶碗,扁了扁嘴儿,却没有拒绝,因为她也知道她现在的精力不济,要是再不喝杯浓茶醒醒神儿,估计坐上马车都熬不到宫门就要睡过去了。
“吸溜吸溜……”她接过茶碗,微抿了两口,苦得脸都有些绿了。
“好些了,爷一会儿让诗兰给你备上一壶浓茶放在马车里,你时不时地喝上几口,总比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地进宫去给娘娘请安强。”四爷笑着坐在尔芙身侧,也端着一杯浓茶喝着,含笑说道。
尔芙不置可否地笑笑,将注意力都落在了铜镜上。
最近德妃娘娘对自个儿的态度阴晴不定,不光是言行举止要小心谨慎些,便是妆容服饰都要更加小心些,免得被其挑出什么错处来,加之现在在宫里的使臣女眷不少,要真是被罚,那真是丢脸丢到国外了,想到这里,她抬手取下了发髻上簪戴着的几支点翠珠钗,指点着诗兰替自个儿换上更加素朴典雅些的玉雕发饰,柔声道“取我那套明蓝色绣碎花遍地滚风毛边牙的大襟旗装来,府里的佟佳侧福晋才出事,我虽然和她关系不睦,但是我到底是府里的嫡福晋,实在不好打扮得太艳丽!”
考虑到身侧还有四爷在,她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只不过她这点小心机,怎么可能糊弄过四爷,加之四爷本就已经猜出德妃娘娘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哪里看不出她是不想被人揪住错处为难呢,但是因为为难尔芙的人是他的亲额娘,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既然尔芙不愿意说,不想让自个儿和德妃娘娘再起冲突,他也就装着不知道了,但是这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尴尬,躲出了暖阁,直接领着苏培盛离开了。
“主子,您为何不将委屈和主子爷说呢!”目送着四爷离开,诗兰不解的问道。
“说了又能如何呢?德妃娘娘是四爷的亲生额娘,又自小就将四爷交托给佟佳皇后照顾,本就感情淡薄,现在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些,我实在不愿意他为了我的事儿和德妃娘娘起冲突,你别看四爷性格清冷,好似对什么人都是敬而远之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四爷从心里希望和德妃娘娘能更加亲近些的,只是这宫里的人……
不说这些了,平白闹得心里不舒服。
你只管记住一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冲着德妃娘娘和四爷的关系,我也是该要让着她、恭敬她,而且德妃娘娘想要拉拔娘家,看重乌雅格格,却也不会做出太糊涂的事儿,毕竟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妇,乌雅格格是她的娘家侄女,但是到底是个妾室。”说完,尔芙就对着铜镜笑了笑,她实在不愿意去说德妃娘娘的是非,她为了让四爷和德妃娘娘和好,只有她自个儿知道自个儿付出了多少心血。
自掘长城的事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尔芙是真不愿意做,想到这里,她对着铜镜做了个鬼脸,默默地替自个儿在心里鼓了鼓劲儿,暗道婆媳之争,真是千古不变,以前她还在现代的时候,便经常从网上看到那些婆媳斗得不可开交的八卦新闻,但是她还真是从未想过这种事儿会落在她的头上。
只是事到临头,她也就剩下苦笑感慨的份儿了。
不过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德妃娘娘在宫里生活已久,柔软的心,早就如同山石般坚硬冰冷,但是她以真心相待,也总能换几分真情,何况她还为德妃娘娘诞育了聪明伶俐的孙子孙女呢,便是冲着几个孩子的面儿,德妃娘娘也不好太为难她。
事实亦是如此,当初四爷想要扶正她的时候,德妃娘娘也曾倾力帮忙。
“好啦,吩咐厨房那边摆膳吧!”瞧着诗兰替自个儿固定好最后一缕发丝,尔芙也顺利地将自个儿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捋顺了,她重展笑颜地抬了抬手,扭头冲着还在替自个儿熏香衣物的诗情,轻声吩咐道。
而她也离开了妆台前,走到了临窗大炕上坐定,打算趁着后院那一众情敌过来请安前,好好吃上一顿早膳,这样才能更有精神地去应付可能出现的刁难。
————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随着四爷往茉雅琦的院子走了一趟,又精心挑选了两个没有家族的忠心宫婢过去伺候,原本有些风波起的四爷府,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一向是万事不过心的尔芙,自是不会有意见,相反很享受这种短暂的宁静,成日里领着两个已经半大的孩子或是逛园子,或是出府闲转,闲在、惬意。
而另一侧,李氏却仿佛坐在了火山口一般。
荿格格经过考虑,答应了她信中的要求,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柔兰送给她。
说起来,李氏真心不觉得柔兰算个什么离不开的助手,但是到底是用惯了的人,加之她本就是串班夺权的盗版货,若是没有半点缘由就将身边体己的大宫女送了人,她担心其他婢仆的心里会多想,所以一连犹豫了两天,这才在那人来府的前一天,将柔兰送到了荿格格的倚月阁去。
柔兰临走前,自是表了好一番忠心,连连表示会替李氏拉拢好荿格格,定然不会辜负李氏对她的恩情和栽培,这才带着不菲的赏赐去了荿格格身边。
她本来是真的想端着两家碗的,只是没想到荿格格压根没有多留她,直接将李氏送过来的卖身契送到衙门消了,替她脱了奴籍,又用她这些日子积攒下的银钱,在京城郊县给她置办了处小院子,美其名曰是报了当年柔兰对她的恩情,同时也是将她彻彻底底的送出了四爷府,免得再被盲目自大的柔兰干涉她的行动。
她小的时候就看着柔兰在一众脑满肠肥的男人中左右逢源,让她对男人有一种先天的恶心感,又进了戏班子熬过了好些苦日子,造就了她坚韧且随遇而安的性子,所以就算是遇到了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气质清冷的四爷,也并没有迷昏了头,反而更加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只安安心心的做一个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米虫,既不参合到其他女人争宠的阴私事中,也不会一门心思的生孩子稳固地位,因为她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贯看人眼光很好的四爷,对她也多了一份怜爱的心思,虽比不得对尔芙那般伤心,但是往日里赏下的赏赐也不少,倒是让她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正因为对目前生活的满足和知足,荿格格格外不喜欢这个总是给她出馊主意的柔兰,所以这次李氏通过柔兰来找她帮忙,她就趁着这个机会把柔兰从李氏的手里要了出来,左不过就是说几句话帮帮腔的事情,而且也不会涉及到其他人的利益,于她而言,那真是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柔兰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荿格格看着坐在自己眼前侃侃而谈的柔兰,心里一阵恶心,忙打断了她的话茬,从圆桌下的暗格,取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锦盒,将里面几张轻飘飘的纸,依次放在柔兰的眼前,淡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