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张比单人床还要宽上几分的书案后,四爷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常服,神色不明地望着缓步走近的尔芙,徐徐露出一抹浅笑,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低声招呼着她坐过来,待尔芙从善如流地走近落座,这才缓声问道:“睡好了?”
“您老先生甩手就走,妾身自是要赶紧跑过来请罪啊!”尔芙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胡说,爷哪里是老先生了?”四爷抬手捏着尔芙娇嫩的脸颊,反问着。
“懒得理你。”尔芙傲娇扭过头,躲过四爷作怪的手,柔声娇嗔道。
说完,她就一溜小跑地拎过被苏培盛放在门口的食盒,献宝似的连食盒一块搬到了书案上,随手将那些堆积如山的邸报推到旁边,打开了紧闭着的盒盖,将里面用热水温着的点心和热粥等吃食一样样地摆在跟前,催着四爷快用些吃食。
“小生子拿手的八宝粥,还有你喜欢吃的杂粮饼和各种小点心,快些吃吧!”
一碗暗紫透红的米粥被尔芙素白如玉的小手捧着,轻轻地递到了四爷跟前。
“你吃过了么?”四爷接过粥碗,拿起盘边儿搭放着的汤匙,轻轻舀着,随口问道。
尔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拖过窗边摆着的官帽椅摆在书案的一侧,又扯过桌边搭着的那条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坐下身来,替自个儿也盛了碗粥,动作优雅从容地小口抿着还有些烫嘴的粥,过了好一会儿工夫以后,这才好似撒娇般的回答道:“早起就没有精神,整天都没吃过东西,还被后院你那些宠妾欺负得不能补觉,好不容易才刚睡着就不知怎么被你恼了,这不一直折腾到现在才吃上一口热乎乎的吃食么!”
“怎么回事?”四爷咬着粗粮细作的杂粮饼,挑眉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后院里什么事能瞒不过你四爷的耳目,要是妾身自个儿说,那妾身不就成背后告黑状的恶人了,还是你自个儿过后去问陈福他们吧,不过也并非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恶心人的小手段而已,所以你实在犯不着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瞪眼。
行了,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了,吃饭吧!”尔芙瞧着四爷说话就要放下碗筷找陈福问话似的动作,她夹了一块做成花瓣状的红豆糕,轻轻放在了四爷眼前的瓷碟里,笑着打圆场道。
“那你也多吃些。”四爷见尔芙确实没有流露出羞恼、不快等神色,点点头道,同时也给尔芙夹了一块蛋黄酥。
两人就这样你给我夹上一块点心,我回给你一筷子凉爽小菜地用过晚膳。
还不等尔芙和四爷回到后院,后院那些耳目灵通的女人在送温暖受挫以后,便掀翻了醋海,尤其是将小五阿哥养在身边的陆格格,她更是上窜小跳地联络着其他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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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子辛辛苦苦地拎着两个装满了热水的木桶,如蜗牛一般从楼梯上缓缓走上,结果刚一跨上最后一节楼梯,便看见刚入住的两个客官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圆桌旁看着他愣神,不禁有些小羞涩地加快了脚步,简直是一路小跑地来到了林奇的跟前。
“客官等急了吧,小的这就去给您取冷水。”小五子把两个木桶放在脚边,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陪着笑说道。
二宝接收到林奇小小的暗示,笑着起身,来到了小伙计小五子的身边,随手将一块帕子递到了小五子的手里,随即俯身拎过了那两桶热水,边说边往屏风后的小小净室走去:“不着急,怎么也不让人帮你一把。”
“唉,这客栈里有三个跑堂的伙计,除了小的是跟前小王庄里的平头老百姓,一个是咱们掌柜的小舅子,一个是咱们通州府知府的远亲……”小五子对着坐在桌边摆造型的林奇点了点头,忙追上了二宝,一边将一桶热水接过来拎着,一边似是发牢骚似的说道。
“那真是要辛苦你了,难怪刚才我陪着我们主家过来的时候,看见只有你在外头揽客。”二宝继续着他憨厚老实人的伪装,一边学着小五子的样子将热水倒进了浴桶,一边对小五子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轻声安抚道。
“嗐……只要给工钱,在哪里干活能不出力气。
再说,我们掌柜的人还不错,不但包吃包住,一个月还给二两银子的月钱,有时候还能收到客人的打赏,怎么着也比在家里头种地靠天吃饭来得强吧!”小五子把另一桶水也倒进了浴桶里,一边摆弄着屏风的方向,一边笑着说道。
二宝理解地点了点头,似是感同身受般的露出了一抹苦笑,低声说道:“可不说呢!虽说在家里头种地,看起来好像自在些,但是到底是看天吃饭,也不轻松。
这趁着农闲的时候,出来找个差事,帮补帮补家计,倒是不错。”
说完,二宝跟着小五子出来和林奇说了一声,便跟着小五子下楼去提水去了,免得小五子一个人忙活不过来,顺道也可以和小五子套套近乎,套套话,问问萧逸轩那小子到底住在了哪间客房,方便他和林奇盯着些。
不得不说,二宝这付出了一点力气,便从小五子嘴里顺利地套出了萧逸轩住在哪间房,还问出了萧逸轩进了客房,只匆匆擦了擦雨水就打着客栈掌柜的提供给他的油纸伞,离开了客栈,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幸亏住在楼梯口,咱们只要警醒着些就能看到萧逸轩什么时候回来了。”林奇给了小五子十几个铜子,打发了赔笑的小五子,对着二宝低声说道。
说完就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转头往内室里走去洗漱了。
……
就在二宝和林奇回到房间,各自洗漱的时候,萧逸轩也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找到了宁景辉一行人的踪迹,顺利地和宁景辉接上了头,在临时停驻在厢房的宁老棺椁前,上了三炷香,又跪着烧了几张纸钱,便跟着宁景辉去房间里说话了。
原来宁景辉是打算今个儿就直接坐船回绍兴的。
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细雨,弄得那艘由八爷府提供的大船不能出港,所以他们这才会在通州府休整一夜,待明个儿天明再出发,也就有了萧逸轩上香的机会,不然恐怕萧逸轩追过来的时候,也就只能看到宁景辉一行人直接从码头登船的场景了。
而带着宁老棺椁的宁景辉一行人,自然不能入住客栈了。
好不容易才在八爷安排的管事的帮助下,在码头附近找到了这处租借给客商存放货物的小院,萧逸轩来的时候,宁景辉一行人也才刚安顿下来。
“师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身份的问题,萧逸轩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加之与宁景辉关系亲近,也没有再绕弯子,刚一进房间坐下,便急急问了起来。
宁景辉也知道萧逸轩对他父亲宁老的感情,并不比他少,所以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傻问题,苦笑着说道:“八爷那边说是雍亲王府那位做的,可是我瞧着不像,而且我听府里的小太监们私下里说话,倒是有些怀疑那两个八爷府里的幕僚,所以我打算送了父亲的棺椁回绍兴安顿好,便回到八爷府里去探查真相。”
关于他要亲自去寻找杀害父亲凶手的事情,宁景辉并没有瞒着萧逸轩,而且他也确实需要萧逸轩的帮忙。
毕竟他一直都是关着门死读书的读书人,虽然事满肚子的四书五经,但是对于做幕僚这事,他压根是一窍不通,而能为他引路的,也只有这个跟着父亲走幕僚一途的萧逸轩了。
“那你不打算再参加科举了?
师傅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宁兄你金榜题名了!”萧逸轩闻言,脸色一变,沉声说道。
“百无一用是书生。
就算是我三年以后能顺利中了进士,可是以八爷府的势力,我一个刚入仕途的新人,哪能查明白父亲的死因,我作为父亲的儿子,我不能让父亲走得这么糊里糊涂的。”士农工商,虽然宁景辉并不太喜欢读书,但是要放下读书人的尊严,去做个幕僚,他也并非甘心,但是一想到父亲的死,他就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走父亲为他安排的那条阳关道了。
萧逸轩闻言,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既然宁兄打定主意了,那我就不多说了。
只是你想要成为八爷府里的幕僚,还需要个合适的契机,不然难免会引人怀疑,再说你也需要研究下师傅留下的那些书籍、记档,单凭你那点小心思,绝对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幕僚。”
“恩,这些我都想过了,至于契机,怕是还需要你帮帮忙了。”宁景辉不傻,他也知道萧逸轩说的话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提醒他前路艰难,但是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便不会随意更改。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找到那个杀害了他父亲的真凶。
当然,在此之前,他不光要丰富自己做为幕僚需要掌握的知识,还要安顿好一家子老小,免得以后露出什么马脚,不但没能报了父亲的大仇,还连累了家里这些个亲眷。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萧逸轩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有些不舍地提出了告辞,“这次你回去,我会帮你留意着京里头的动静,要是我能顺利完成师傅的嘱托,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也能提供些帮助了。
为了方便以后我们联络,我们需要定下些暗号。”说着,萧逸轩就选了本最寻常不过的‘论语’作为了两人联络的暗号,而且还定下了安全词,一旦谁遇到了不可预计的困难,便可以通过简单的一句话给对方报信。
的话,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说完就有些小懊恼的低下了头,生怕会被宁景辉拒绝,坏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总想着父亲以前的教诲,自责自己个儿太自私了些,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宁景辉心里头一软,虽然很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但是一想到他以后要面对的事情,还是强压下了到嘴边的话,伸手抓住了汪氏的中匆匆
说着话,二宝就低头看了看身上松松垮垮的中衣,琢磨着是不是要回去换身衣裳,免得萧逸轩一会儿又出去,而他要回去换衣服,耽搁了时间,再一次跟丢了人。
“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估摸着他这是已经见过人了。”林奇倒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指着对面已经上板的茶楼,扭头对二宝说道。
两人说话的工夫,萧逸轩已经撑着伞走到了“客来居”的门外,片刻后,楼梯上就响起了嘎吱声,看来这位并未在楼下停留就直接上楼来了。
“客官,您稍微等一会儿,小的这就把你要的东西送上来。”正当林奇和二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和萧逸轩套套词的时候,小五子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就从楼下响了起来。
“咱们就等着吧,正好也该下去吃口饭了。”林奇伸手指了指门外,抿嘴笑了笑,低声说道。
说完,便径自进内室里穿衣裳去了,打算下去吃饭了。
二宝也趁着这个空档,回房间换衣裳了,路过走廊的时候,还和拎着食盒上来的小五子走了个碰头,“您这是……”
“听主家叫我,一着急就过去了,连衣裳都没顾得上穿。”二宝扯了扯身上穿着的灰色中衣,憨笑着说道。
“客官那边催得急,我先过去了。”小五子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便瞧见萧逸轩从房间里探头,忙摆了摆手,笑着拎了拎手里头的食盒,说着话就从二宝旁边绕了过去。
二宝正好背对着走廊的尽头,听见身后房门的响动,再联系到小五子的表情,便也联想到是萧逸轩催促他了,同样笑着点了点头,半侧着身子,回到了自己个儿的房间里,没有让可能还站在走廊里的萧逸轩看到他的正脸。
少是片刻,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半披着衣裳的二宝,才又一次的打开了房门,“那位没怪罪你吧,都怪我拉着你在走廊里说话,这才耽搁了你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