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将加冕为王
相较于安森的信心满满,刚刚取得联络并成功汇合的路易和阿列克谢一边,则正好是完全相反的景象。
尽管成功压制了一度嚣张的圣战军炮兵阵地,但已经被纵队突击撕扯得四分五裂的农庄防线,溃败之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一面面克洛维王旗宛若烧得滚烫的尖刀,不断在看似人数众多,实则毫无配合的扬帆城民兵阵线间任意穿插。
或许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未受过训练的民兵们还能靠着对地形的熟悉,亲友之间默契的配合,在突袭和防守战中取得些许优势;可一旦规模扩大并换成无从藏身的正面交锋,纪律与素质的差距就以压倒性的姿态呈现出来。
尽管第二步兵团及时支援,尽管扬帆城民兵依旧士气高涨,甚至随着战斗不断进行,已经开始主动组织防线,拼命与穿插的圣战军相互拉扯…但这份努力与牺牲所换取的,也仅仅是稍稍延缓了溃败的时间而已。
并且就连这点努力,也很快将彻底化为乌有。
当被几个卫兵从被炸成废墟的炮兵阵地里挖出来之后,刚刚恢复清醒的路德维希立刻下令,让中央阵地与右翼的军队全部向西线集结,以纵队向邦联军的阵地推进。
在遭到了迎头炮击外加此前荒草林战斗的经验,已经让路德维希看清了邦联军团的本质,那就是一团散沙。
并不是说他们不团结,亦或者实力不强,而是在面对敌人时根本无法做到统一行动,各自为政——无论是突然发起总攻的扬帆城民兵,奇袭自己右翼的风暴军团,都完全不存在配合,自行其是的投入战斗。
更形象的说就是个无头巨人,手脚四肢…甚至是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全部都有自己的想法;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不是和盟友沟通,而是怎样才能独立解决,避免被其他人笑话。
其结果就是现在的状态…虽然局面上看起来狼狈的是自己,但被打懵了的圣战军再怎样也是一个整体;只要重整旗鼓,取得对各个战斗单位的联络,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依然能做到统一行动。
而对付一滩散沙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全部力量,抢在其它部分反应过来之前予以局部消灭;而非摆开阵势,面对面的交锋。
被卡尔·贝恩一顿狂轰滥炸彻底开了窍的路德维希,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向西线发起全面总攻的命令。
随着中部与东线军队快速与射击军和风暴军团脱战,陆陆续续投入西线战场,压力陡然上升的扬帆城民兵与第二步兵团终于再也支持不住;阿列克谢还试图向南进攻,组织一场反冲锋,但很快就在乌泱泱的敌人面前败下阵来。
期间正在不断进攻圣战军右翼的风暴军团觉察到了西线的战况,不断试图支援,但都遭到了来自中央阵地的反击和圣战军炮兵的威胁:只要试图横穿战场,迎接他们的要么是火力凶猛的排枪,要么就是从天而降的实心弹和榴霰弹。
而作为风暴军团目前各种意义的主力兼唯一指定炮灰的射击军,早已犹如拖了缰的野狗般彻底不受控制,轮着枪托后面的斧子与路德维希留下断后的部队绞杀在了一起;尽管士气高涨而且杀得对方节节败退,但短时间内也没法指望能把他们拉出来了。
伴随着整个战场被彻底一分为二,怀揣着各自想法的几方势力都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路易·贝尔纳大人,快下令撤退吧!”
用满是崩口的长刀支撑着身体,浑身是血的阿列克谢急切的大喊道:“再这么打下去,我们就快被路德维希少将杀光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漫天的喊杀与枪炮声下,同样狼狈的年轻骑士表情却出奇的冷静,如炬的目光在面前的战场快速扫视:
“安森·巴赫的射击军和风暴军团已经进入圣战军的东线,只要再有一小时必定能歼灭那里的残敌,之后便可长驱直入,袭击路德维希的侧后方,予以致命重创。”
“如果我们现在撤退,就等于给了敌人喘息的余地,能够从容不迫的转身迎战已经取得绝对优势的安森·巴赫,亲手葬送即将到来的胜利!”
“完全正确,但前提是我们还能再撑一个小时!”阿列克谢急得都快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打晕他:
“单纯只是好奇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您是打算打完这一仗,让总司令替您收尸吗?!”
激动地第二步兵团长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恐惧的情绪在他心头弥漫;但令他更加恐惧的是自己说完以后,路易并未发怒,甚至还十分冷静的冲自己笑了笑。
那平淡中带着几分从容的笑容,让阿列克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对面的目标不是将我们全歼,而是夺回农庄阵地,取得对邦联军团的优势。”
明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目光不断环视着周围战场的路易仍能不紧不慢的为阿列克谢分析战局:
“阿列克谢中校,我认可你的撤退计划,但在和安森·巴赫失去联络又无从判断他行动目标的前提下,快速撤退不仅仅是放弃胜利的机会,更是等同于出卖友军;而以现在的战局想要组织有序撤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此我命令你,立刻带着你的第二步兵团,组织所有目前还未与敌人交战的部队,立刻向阵中央战场发起突击,用你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与风暴军团汇合。”
“我?!”阿列克谢被吓了一跳:“不不不,这种任务还是应该由您来……”
“那不行!”
路易断然否决:“一旦我离开,扬帆城民兵的士气会瞬间崩溃;所以在你们转进之后,我会立刻向敌人发动反冲锋,尽可能争取些时间和余地。”
“再重复一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胜利,以及尽可能保全邦联的元气,这也不是在和您讨价还价,这是命令!”
年轻骑士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以至于阿列克谢甚至忘记了反驳,只能默默颔首接受了对方的要求,临走时还不忘了行了一个标准的克洛维军礼。
“不愧是贝尔纳家族的直系继承人,即便在混战中依然能保持住沉着冷静的态度,对战局做出尽量客观的判断。”
望着路易的背影,躲在角落里的罗曼默默道:“我似乎开始理解,为什么安森·巴赫会这么重视他的原因了…恐怕不仅仅是他背后贝尔纳家族,以及那位伊瑟尔精灵女王的缘故。”
“也不只是天赋,路易爵士也是在慢慢进步的。”阿列克谢也忍不住感慨道:
“雷鸣堡之战,鹰角城之战,还有后来瀚土的战斗…这位小少爷和我们总司令大人,还真是一对奇妙的对手和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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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罗曼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
“早知道会是现在这样,应该在雷鸣堡时就干掉他才对。”
阿列克谢·杜卡斯基:“……”
…………………………
零星枪响和喊杀声在农庄阵地的上空回荡,在第二步兵团与数千扬帆城民兵转进突围之后,圣战军总算控制了整个阵地,开始着手肃清残余的反抗力量,抵御来自东线射击军的疯狂进攻。
至于路易·贝尔纳所组织的反冲锋…除了刚开始制造了些许麻烦之外,很快就在线列射击和散兵阵的火力围攻下灰飞烟灭,就连路易自己也被迫率领残余的部队,向着邦联军阵地的方向撤退。
踏着仍旧燃烧着的阵地,好不容易打出了大捷的圣战军果断选择了继续推进,试图一口气直捣黄龙,彻底荡平仍在负隅顽抗的敌人。
虽然出现了指挥部被袭击,右翼阵地被敌军彻底突破这种“小插曲”,但完全没有对圣战军的士气造成太大的影响;除了刚刚取得的胜利,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对战场形式的判断。
无论扬帆城民兵还是射击军,都属于肉眼可见的“低素质耗材”,只配填战壕的存在;整场战斗到目前为止,圣战军始终没能和敌人的“正规军”正面交锋。
这给他们——甚至是路德维希——造成的直观印象,就是目前和自己交战的全都是敌人撑场面的炮灰,真正核心的少量主力始终龟缩在阵地上,不敢主动迎战。
就连安森挑选的战场,也在“无意”间塑造了这种判断:邦联军的阵地位于高地,还刻意选择了在坡地后方的反斜面布阵,这就导致位于下方的路德维希除非一路攻上去,否则根本无从判断敌人真正的兵力部署。
在他们能看到的战场上,敌人的西线已经被完全击溃,冒然出击的东线也已经被己方少量部队缠住,接下来只要冲上阵地,击溃最后的少量精锐,战斗就算是结束了。
不仅仅是绝大部分圣战军的军官,就连路德维希也是这么认为的。
任凭安森·巴赫真有击败自己的方法,但无法对麾下军队行之有效的掌控,再出色的计划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事实证明相较于领军者,一个参谋和拥有一定自主权的副职,才是真正适合他能力的平台。
统帅大军,可不仅仅是“有计划”就足够了!
带着这份无与伦比的自信,路德维希在士兵们山呼海啸的欢呼中高举战刀,遥指十三星环旗飘扬的方向:
“克洛维人,前进!”
“秩序之环庇佑——!!!!”
嘹亮的战吼响彻云霄,激昂的军号震耳欲聋;近万人的圣战军主力以纵队绕过中央战场,从西线直插邦联军的后方,一道巨大而优美,恰如弯刀的弧线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而在快速推进的同时,邦联军阵地上的炮击也开始愈发的猛烈,呛人的硝烟在战场上不断弥漫;除了死伤,同时对圣战军的视野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这也大大增加了圣战军上下对自己判断的信心——反击如此强烈,不就恰好证明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顽抗了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卡尔·贝恩眼看着敌人就快杀上来,抓紧时间清库存,把撤退时带不走的炮弹统统打了个干净。
于是迎着隆隆炮声,斗志昂扬的圣战军宛若秋风扫落叶般冲上了阵地——为了避免此前部队在敌人进攻面前一个接一个“溃败”的惨痛教训,路德维希这次将骑兵放在了队伍末尾,由步兵组成的线列方阵打前锋。
所以在发现情况好像不太对劲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
曜日轮转,夕阳如血。
远处的战场上,一场激动人心的厮杀刚刚落下了帷幕。
如果说面对风暴军团和射击军的联合绞杀,三千多圣战军还能靠着阵地上的防御工事负隅顽抗的话,那么突然从背后杀出的扬帆城民兵,就是为他们敲响的最后丧钟。
仅仅不到一刻钟的光景,整个圣战军阵地彻底失守,数以百计的秩序之环旗帜被十三星环旗取而代之;倒是不少克洛维王旗因为某些缘由,被特地保留了下来。
除此之外,来不及逃跑的炮兵阵地和辎重物资,也被邦联军全部缴获,变成了安森·巴赫的战利品。
但这一切,与圣战军还有他们的军团长路德维希·弗朗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空荡荡的阵地,望着身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的“邦联军阵地”,再看看远处已经控制了自己阵地的邦联大军,路德维希什么都明白了。
安森·巴赫…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自己正面交锋,而是要将自己困死在这片看似对他十分不利的“绝境”当中;现在自己和扬帆城港口的舰队,荒草林的守军被彻底切断了联系,辎重也被全部缴获。
而原本看似已经走投无路的邦联军队只要坚守防线,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赢得胜利。
仰天长叹一声,路德维希望向身后:
“传令兵!”
“在!”
“让骑兵部队派人,举着白旗去一趟对面…邦联军的阵地。”忍不住苦笑的路德维希,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就说…我想和他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