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将加冕为王
望着诺拉热情递来的茶汤,面带微笑的安森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
显然,这次不会再有第二个“费尔·克雷西”替自己当那个倒霉的小白鼠了。
他表情自然的从诺拉手中接过茶杯,甚至没忘记冲对方颔首答谢;釉色青白的瓷杯上用乌金与玫瑰紫勾勒出诡异而活灵活现的花纹,杯耳和底部还有镀金装饰。
凝视着红黑相间,泛着蒸汽的同时似乎还在冒水泡的滚烫茶汤,安森只犹豫了一瞬,便果断端起来抿了一口;醇厚的液体顺着口腔和喉咙,像活物似的涌进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一刹那,他几乎能清晰觉察到站在身旁的诺拉,餐桌旁翻阅着书本的贝克,厨房里忙碌的卡米尔夫人…都在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非常有趣的饮料——香气和味道都很接近红酒,醇厚的口感却和咖啡类似,喝下去之后还有种由内而外,精神焕发的感受。”
轻轻放下茶杯,安森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在喝下茶汤的同时,他已经提前发动了【亡灵迷雾】,将纂刻着咒魔法刻印的心脏“雾化”,同时做好准备随时发动【烟形人】,避免刻印失控。
连血法师高强度变异的身体都挡不住茶汤的影响,安森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幅咒法师的小身板能有侥幸的余地。
终于抬起视线的贝克看了眼杯子里还剩一半的茶汤,露出了平淡的微笑:“我早就说过,这种茶汤对身体大有裨益,您应该早点试试看。”
“是啊,德拉科也提起过这件事,说如果错过的话我肯定会很遗憾的。”
“诺拉告诉我德拉科阁下身体有些不适,他还好吗?”
“应该只是正常的旅途疲劳外加水土不服,没什么大问题——有之前品尝过的茶汤,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嗯,那就好。”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贝克扭头望向厨房:“早餐准备好了吗?”
十分钟后,热情的卡米尔夫人端着香气弥漫的托盘走进了餐厅。
坚果燕麦粥,肉酱火腿肉,煎蛋与黄油面包——和昨天丰盛到难以想象的晚餐相比,这次可谓正常了许多,但依然奢侈到堪比扬帆城产业主们正常午餐或晚餐的级别,绝不是生活在深林中乡下小领主能够享用的。
用过早餐,安森便拿出事先委托小书记官准备好的假文件;面无表情的贝克随便看了几眼,没提出任何异议就在上面了字。
“那么从现在开始,扬帆城和贝克领就是朋友了。”缓缓放下签好的文件,贝克淡淡的望向安森:
“路德维希阁下,有一件不情之请还请您务必答应。”
“哦?”安森露出了非常恰当的茫然之色。
“昨晚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有一些实力强劲的入侵者正在袭扰我们的领地;虽然被我成功阻止,但依旧不能放松警惕。”贝克解释道:
“为了避免诸位被误会当做入侵者的同党,还请在这里暂时居住一段时间,等到他们被消灭之后再离开。”
也就是说要我们软禁在这里,先消灭那些没有被发现的入侵者,之后再清理我们这些被发现的,或者等到茶汤效果发作…安森认真的倾听着,微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
“只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扬帆城那边安…安森·巴赫总司令大人,还在等我们回复的消息。”
“这个可以理解。”贝克轻轻点头,不假思索道:
“一天如何?明天这个时间,我会亲自护送诸位离开。”
也就是说他已经确认了入侵者的准确位置以及身份…费尔·克雷西是在临近傍晚时间喝下了茶汤,凌晨三点作用效果发作刻印失控,也就是将近十二个小时…现在是五点三十分,也就是说我还能“活”到晚餐之前…安森礼貌笑道:
“那就太感谢了。”
又闲聊了几句,贝克便起身去寻找入侵者,诺拉则要处理村子中的琐事,卡米尔夫人回到厨房,为还没起床的几个人准备早餐。
原本处处受限的安森,突然拥有了不受监视,自由行动的“特权”。
他率先返回二楼客房,再三确认费尔·克雷西暂时还未恢复并且没有失控情况,并嘱咐莉莎务必反锁门窗,决不允许任何进入后才离开,顺着走廊前往其它房间。
和宽敞的底层相比,二楼显得十分狭窄,但房间很多:除了客房和诺拉的房间外,还有一个主卧,一个大阳台,一个书房和一个游戏室,但没有单独的盥洗室。
并且除了书房和游戏室,另外两个卧室的门都紧锁着——丝毫不令人感到意外。
安森记得底层是大厅,餐厅,厨房,吸烟室,小型祷告室和画廊;也就是说公馆整个三层,只有小女儿露露的一个房间?
按照莉莎的比划,那个卧室的面积足足有客厅一倍半那么大,而且堆得满满当当…这么宽敞的空间,只留做卧室?
凝视着通往三层的楼梯,若有所思的安森停顿了片刻,再三犹豫后还是克制住内心的冲动,选择前往底层。
刚一下楼梯,非常“碰巧”的撞见了正要上楼的卡米尔夫人;她抬起头,带着些许慌张的神情提起裙角,向安森行了一礼:
“路德维希阁下,您在找什么?”
“只是四处闲逛罢了。”掩饰着表情中的若有所思,安森抚胸还礼:
“另外请问祷告室在什么地方——我正打算为卧床不起的德拉科阁下向真神祈祷,祝愿他能在我们离开前好起来。”
“那请就请跟我来吧。”卡米尔夫人微微一笑:
“不得不承认,阁下对真神的忠诚真是令我也感到惊讶。”
“多谢,我是个信仰坚定不移的真神信徒。”一边说着,神情肃穆的安森动作娴熟的在身前画了个“原初之环”。
在卡米尔夫人的引领下,安森来到了祷告室;整个房间的格局和秩序之环教堂极其类似,周围是各种造型诡异的壁画,正对门是一排蜡烛围绕的祷告台,台前还有一小块用来跪下祈祷的布垫。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正中央摆放的是和“秩序之环”恰好相反的“原初之环”,周围墙壁上所画的也并非圣徒传教或者七大骑士,而是更加诡异神秘,说不出形状和名字的花纹与颜色。
几乎是在踏进祷告室的瞬间,安森就感到胸口心脏部位的刻印开始传来隐隐的刺痛,同时脑海中开始响起了若隐若现的呓语。
“现在这片土地上,仍然能够对真神们保持虔诚的已经不多了…过去忠诚的信众们,越来越多被外来的异端邪说影响。”
卡米尔夫人突然感慨道:“虽然老爷和诺拉都在努力维持,但时间越久,就越会觉察到力不从心。”
“哦?”
强忍着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安森在原初之环雕像前单膝跪下,背对着卡米尔夫人不动声色道:“确实如此…但我相信像您这样勇敢的女士,一定能挺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不!我、我并不勇敢!”卡米尔夫人突然慌张了起来:
“我是个懦弱的人,我总是害怕,害怕外面那些信仰异端邪说的外来者会破坏这片土地的平静,害怕诺拉和老爷他们会觉得我很无能!”
“诺拉…那个孩子才最勇敢,哪怕再可怕的敌人也不会让他感到一丝的恐惧!”
“还有老爷,他永远都是冷静的那个,能够处变不惊的分析问题,维系着整个领地的存在。”
“至于露露,露露,露露……”
话音戛然而止。
安森缓缓回首,看到这位雍容的贵妇人正一脸惊恐的凝视着自己,丰腴的身体像筛糠似的颤抖:
“不,不不不…我、我不应该和您说这些的!我……”
“您什么也没有说!”
安森连忙抢断,快步上前扶住了险些踉跄倒地的卡米尔夫人:“您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唉?”
卡米尔夫人害怕的脸色一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安森:
“……真的?”
“千真万确!”安森的表情无比认真:
“我刚刚在向三真神祷告,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只听到了您很爱您的丈夫,您的儿子和您的女儿——其余的,一概都没有听到!”
安森缓缓松开手,看着她逐渐恢复的面色和小心翼翼站稳的动作,话锋又一转:
“卡米尔夫人,不如我们一起祈祷吧。”
“祈祷?”
“对,祈祷——为了这个村子,为了您的丈夫和孩子们,也为了所有的真神信徒,让我们祈祷吧。”
“……好,好吧。”
似乎是因为极度恐惧的缘故,此时的卡米尔夫人突然变得很没有主见,只是稍稍犹豫了下就同意了安森的话。
轻轻搀扶着贵妇人,重新在神像前跪下的安森双手合十,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不可见的村落,诡异的茶汤,奢华的公馆……
冷静的丈夫,勇敢的儿子,怯懦的主妇……
费尔·克雷西…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当时想对我说的么。
……………………
“原来如此……”
丛林深处,拄着手杖,一身正常的贝克喃喃自语道。
此时此刻,在他的脚下的草丛,周围岩石,树干与树枝…目光所及的一切,全部都被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所覆盖,同时里面还混杂着仿佛拥有生命的血肉。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其实是一颗颗眼珠,一颗颗长着“尾巴”,蝌蚪般在血浆中游来游去的眼珠。
“我原本以为你们昨晚才刚刚出现,实际上早就已经埋伏在了村子附近,等待我们主动暴露或者落单的时机。”
“你们并非缺少把握,因为你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聚落。”
贝克自言自语,仿佛只是在散步时的闲聊。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暗红色的粘稠血浆就从他的嘴中溢出,还混杂着大小不一的血肉碎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幽渊之主始终没有回应其余‘守护者’的原因…并非没有,而是不能…你们给祂种下了可怕的毒素,需要很长的时间化解。”
“因为祂发现了你们真正的野心…你们所求并非合作,而是安息之土…是三真神的陵墓所在。”
“噗!”
在血浆中游动的眼珠忽然从瞳孔处裂开,露出了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狠狠咬在了贝克的双脚。
他的躯干已经被从中央撕开,左手只剩下半截看不出形状的碎肉,五脏六腑像挂饰一样“吊”在大衣上,露出在外的森森白骨上满是被腐蚀,被虫蛀的斑点,两条腿除了骨头没有剩下半点血肉,只有靴子里的双脚和脚踝完好无损。
即便如此,贝克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的惊恐,仍然在面目表情的像机器一样,冷静叙述着刚刚发生过的事实:
“我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以为可以用虚与委蛇的方式和你们保持和平,很显然你们对此并不感兴趣,你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摧毁我们,摧毁三真神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存留的痕迹,将你们的血脉寄生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你们认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找对了进化的方向…我不想对此妄加评判,但我丝毫不认为你们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噗!噗噗噗!噗……”
越来越多的“蝌蚪”从血浆中挑起,扑向贝克仅剩的血肉和骨头,乳白色的眼珠从双脚,腿骨,躯干,手臂…逐渐侵占了全身。
贝克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冷静,有条不紊的沉声道:“我无法阻止你们,祂们…无法阻止你们,你们的狂妄和残忍与曾经和精灵叛徒们结盟的七个狂徒,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我祝福你们,祝福当你们在大快朵颐的啃食三真神的尸体时,能够保持最后的虔诚,以及……”
“……最后的理智。”
淡然的话语声回荡在深林之中,其间已无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