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想干什么?!

  “炮兵――全体就位!”

  黑礁港防守阵地碉堡,站在十八磅炮一侧的阿列克谢・杜卡斯基手扶矮墙,眺望着远处震天的喊杀声下,被硝烟和无数蓝白色身影团团包围的克洛维王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怎么说呢,这有点儿像魔术谜底揭晓后,那种恍然大明白又心惊肉跳的感觉,同时还会令人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比如,为什么是三天?

  刨除不想引起敌人怀疑之类的原因,先遣军完全可以和伯纳德讨价还价,把停战时间延长到四天甚至五天,坐等援军抵达。

  反正两边都没有哪怕半个铜板的诚意,三天还是四天很关键吗?

  关键,简直太关键了!

  如果不是只有三天,他们怎么能“信守承诺”,眼睁睁看着先遣军出城呢?

  先遣军不出城,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在帝国的围攻阵地上,修建先遣军的堡垒?又怎么让帝国大军这么乖乖的主动送到炮口下面,排着队被自己炸上天呢?

  嗯,你说大炮是怎么来的?帝国摧毁了港口,但被击沉的战舰连同舰炮也全都沉在了港口下面啊!

  打捞,修复,筹备,训练,安置……不多不少三天整,除去两门六磅炮和全部的发射药,其余的火炮和炮弹全部被打捞上岸,分散安置在了防线几个碉堡据点内。

  为什么一定要分散而非安置?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至于重修防线,整顿黑礁港民兵,积攒后勤物资…这些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不是三天后才有惊喜,而是想要执行这个计划三天是极限;这次安森没有留出哪怕半天的空余――他在确认帝国真的弹尽粮绝之前,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任何的后路。

  看着身侧还在微微冒烟的十八磅舰炮,不要说敌人完全是懵的,就连阿列克谢自己都有种“不真实”的既视感…虽然这种既视感在涵土时已经体验过很多回了。

  “装填弹药,第二轮校准――!”

  得到命令的弹药手立刻慌慌张张跑到火炮前方,在两个联邦海军手忙脚乱的清理完炮膛后,三人费力的把脑袋大的炮弹塞了进去。

  从开工到准备完成,足足用了将近一分钟…先遣军总指挥面无表情的回首,用眼角余光瞥了下担任“炮长”的阿利斯副连长。

  本来这个职务是内定给莉莎・巴赫小姐的,但出于对总司令安全考虑――主要是莉莎自己不同意――只能让这个“自称打过炮”的副连长临时凑活下。

  但看他那激动地四肢乱颤,合不拢嘴角的模样,阿列克谢有点儿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了。

  毕竟第二步兵团可没有炮兵所有的火炮都要以他身后这门十八磅炮作引导,用齐射弥补精度;万一炮弹炸点稍微偏差几度落到先遣军阵地上,那……

  “准备就绪!”

  兴奋的呼喊声再次响起,碉堡内围绕着火炮的几十名士兵齐刷刷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先遣军总指挥。

  迟疑了数秒后,低声叹息的阿列克谢瞬间释然。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大不了就是死在这蛮荒的新世界,和死在本土的床上有什么区别?

  离开家的那天,自己…早就是该死的人了。

  下一刻,放弃思考的先遣军总指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包围克洛维王旗的金色鸢尾花砸下手臂:

  “开炮!”

  …………………

  震荡苍穹的轰鸣声中,滚滚白烟笼罩了大半个黑礁港防线;一道道只能看见黑色残影的弹痕发出渗人的尖啸,落向被硝烟与喊杀声所统治的战场。

  十八磅,十二磅,六磅…被炮焰烧灼滚烫的实心弹,重重砸落在遍地盛开的金色鸢尾花中央,狂暴的气浪在硬砸出大大的弹坑同时,也将周围惨叫的惨叫声撕得粉碎,碾成漫天喷洒的血浆和碎肉。

  甚至不需要太精确的瞄准,每颗炮弹都能精准的带走至少“一朵”鸢尾花――呼啸的炮弹即使落空,也能借助弹跳和翻滚击倒五六个身影,在拥挤的战场上撕开一道“血肉小径”。

  侧翼暴露的致命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帝国大军,被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不知所措――谁也没想到黑礁港民兵手里居然有火炮,而且还不止一门!

  更重要的是因为整个战场都已经被硝烟笼罩,前排的士兵们根本不知道炮击是从哪里来的,连闪躲都不知道该向哪里闪躲。

  后面的士兵则亲眼看到黑礁港防线袭来的炮弹向他们飞来,将前面的士兵整排整排的无情撕碎,惨嚎声更是在自己周围此起彼伏。

  即便是最顽强的线列兵,也无法在侧翼遭遇袭击的情况下依然保持高昂的士气,踩着遍地的尸体,继续向无休止的排枪齐射前进。

  于是浓烈的硝烟与闷雷似的炮声中,军官们的嘶吼与呐喊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不断地为心生退意的士兵们打气;同时军乐手们也开始更卖力的敲打着鼓点,试图用欢快的前奏掩盖周围的惨叫。

  “保持镇定――士兵们,正视前方!”

  “没错,不要慌张!继续前进,前进!”

  “没什么可害怕的,几门不值一提的破铜烂铁而已,根本无法和帝国炮兵相提并论!”

  ……无论军官们再怎么喊哑嗓子,军乐手恨不得将鼓锤破,依然无法将惊惶不安从士兵们的脸上抹去。

  很快,被当做炮灰消耗的附庸军率先崩溃。

  随着一颗颗炮弹不断在人群中炸开团团血雾,原本就全靠督战队的军刀与左轮维持“士气”的他们开始成群成群的溃逃,在阵地上像群没头苍蝇似的乱作一团。

  作为战场的攻城阵地相当的狭窄,逃兵们想躲避炮击除了继续进攻,就只有后退;可他们迎面是先遣军一轮轮的排枪齐射,身后除了督战队还有一个正等候进入战场的帝国满编步兵团。

  千余名附庸军就被夹在了战场中间,根本无处躲避呼啸而来的齐射和炮击,更不懂得在场上隐蔽的技巧;他们近乎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被排枪和炮弹炸开的气浪变成四分五裂的尸体。

  于是在黑礁港防线炮击后不到三分钟,缺口阵地周围仍然还站着的附庸军已然所剩无几;后排的帝国线列步兵们甚至能踩着他们的尸体,笔直的向先遣军继续发起进攻。

  但面对着几乎已经伤亡殆尽的附庸军,紧跟其后的帝国线列兵们却仍在原先的位置,并且纹丝未动…眼睁睁看着东线已经倾巢而出的部队,在黑礁港的炮击中苦苦挣扎。

  “砰!”

  清脆无比的枪声在耳畔奏响,铅弹贯穿了帝国骑士的头颅。

  碎裂的破片连带着蹭倒了后排的鼓手,血浆喷洒在周围线列兵惊恐的脸上,引起一阵恐慌。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安森却一点儿也不激动,他就像是一具无情的开枪机器,利用咒法师超然的距离感加上“异能”,精准的打爆一个又一个踏足到自己施法范围内的头颅。

  现在的他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第五阶段”对施法者而言,是量变到质变的阶段。

  作为一名咒法师,在刚刚成为施法者时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想要弥补与另外两大系施法者的差距,只有疯狂的学习和记录各种魔法,否则他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达到五阶――也是距离亵渎法师只剩一步之遥时,新魔法反而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现在甚至有信心可以完全不用魔法,只靠手边的武器和绝对的距离感,同一年前的自己打的有来有回;换成普通人,碾压都不成问题。

  强大的距离感与扭曲现实的力量,反过来塑造了安森“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只要是在施法范围之内,他就是言出法随,心想事成的独裁者。

  眼下,这个范围只有三十米的半径,如果放大到一公里,五公里,十公里…如果一整座城市的所有角落,所有声音,气味,温度,生命,自然规律法则统统尽在掌握,会是怎样的情形?

  再更进一步,如果施法范围能够穿越穹顶,牵引星辰,勾连日月……

  “砰!”

  又是一枪,某个想要拔刀冲锋的军官应声倒毙,引起周围的帝国线列兵们一阵恐慌;随着急促不断的枪声,瞬间倒下了十几个身影。

  面对着人数是自己好几倍的敌人,先遣军已经彻底杀红了眼,从军官到士兵都有些快失控的迹象――安森已经见到不止一个家伙举着已经微微发红的枪管,冒着炸膛的风险还在浑然不觉的开火射击。

  “莉莎。”

  略有些无奈的安森放下手里的利奥波德,摁住了一旁快要杀疯了的女孩儿。

  “安森?”

  “让卫兵连和散兵连的人收缩防线,能撤进掩体的人全都撤进掩体,做好隐蔽的准备。”

  若有所思的望着平叛大军在西线的主攻阵地,安森不太确定道:

  “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该反应过来了。”

  “啥?”

  好奇的莉莎盯着安森,脑袋一歪。

  ……………………

  “为什么停止进攻?!”

  望着北侧阵地上那面被重新竖起来的克洛维王旗,伯纳德猛地摘下望远镜,对着被胸甲骑兵营长派来的传令兵怒目而视:“告诉我究竟有什么理由下令停止进攻,放任黑礁港叛徒们肆无忌惮对着东线开炮?!”

  “他究竟知不知道,一旦帝国大军在黑礁港遭遇重挫和巨大伤亡,会造成多可怕的后果?!”

  “萨多爵士当然清楚!”

  传令兵轻哼一声,坚毅的脸孔上没有半分惧色;作为一名胸甲骑兵,他很清楚谁才是真正值得自己畏惧的:

  “但正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爵士才下令停止进攻――面对拥有交叉火力优势的敌人,继续投入兵力根本无济于事!”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请炮兵阵地对黑礁港北部防线进行火力压制,或是从西线向黑礁港发起总攻,分散黑礁港守军的注意力,才能为东线军争取到转移撤退的机会。”

  “撤退?转移?!”

  看着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胸甲骑兵,伯纳德恨得牙痒痒。

  “这正是萨多爵士派我来的另一个原因,伯纳德・莫尔威斯大人。”胸甲骑兵继续不紧不慢道:

  “他请您利用这次机会放弃东线和北侧,将军队重新全部收缩到西线阵地一带。”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正中克洛维人的下怀――他们之所以要占领北侧缺口,就是希望利用这一凸出部吸引我们全部的注意力,不得不在围攻黑礁港前将其攻克。”

  “但如果我们不尽快拿下这个缺口,就算撤出了军队,接下来难道不还是两面受敌?!”

  “没错,但总好过现在被拦腰截断,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深吸口气,胸甲骑兵郑重的看向快要到临界点的伯纳德:“萨多爵士让我提醒您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在其它次要的问题上浪费精力,将极大增加我们无法攻克黑礁港的可能性。”

  “另外他也请您认真的想想,克洛维人究竟为什么占据缺口,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也要死守黑礁港。”

  为什么?

  险些背过气去的伯纳德,被这个问题问的面色一怔,愣在了原地。

  没错,如果只是想撤退的话他们其实有的是机会,根本没必要非得占领一个几乎必然会遭到全面围攻的缺口,打造成能够掩护黑礁港城防的凸出部。

  那如果不是为了撤退,又能是为了什么?

  伯纳德陷入了无比的迷茫,他虽然只见过阿列克谢几面,但怎么也无法想象出对方会是那种热血上头,不顾一切的家伙。

  突然!某个早已被他遗忘的猜测像过电一样,从伯纳德的脑海中闪过。

  难、难道安森・巴赫他真的准备在黑礁港,在这个地方和自己……

  “传令萨多爵士,尽快协助东线部队完成撤退任务;在尽可能避免士兵伤亡的前提下,不惜任何代价!”

  面色骤变的伯纳德露出了无比凝重的表情,对着胸甲骑兵沉声道:“半小时后我会让炮兵对黑礁港北侧防线和缺口进行一轮炮击,但时间不会很长,你们要抓住机会!”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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