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万金币,对任何一座城市或者国家都是个天文数字;即便是卡林迪亚港这么富饶的地方,像让她立刻掏出这么一大笔现金也是不现实的。
当然,或许当地的贵族如果肯“为国分忧,慷慨解囊”的话,她大概还是掏的出来的;但无论能不能其实都不重要,因为这都不妨碍安森用这个数字对卡林迪亚的贵族们施压。
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被这帮狡猾的卡林迪亚给耍了――“我一早就告诉过你肯定有问题来着……”卡尔・贝恩如此道――他们这么果断的投降没别的原因,单纯就是因为艾登公爵的大军马上要杀到他们面前了!
当然,就算没有艾登人这个意外,安森也有充足的把握让卡林迪亚投降;双方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
绿茵谷之战足以证明,卡林迪亚的人民或许很勇敢,但他们的军队就是一帮臭鱼烂虾,勉强比帕亚公国那种滥竽充数的强点有限。
可如果卡林迪亚没投降,克洛维最后大概会和艾登共同瓜分这个瀚土最富裕的国家,或者在卡林迪亚港外打个你死我活…结果可能和现在其实差不多。
硬要说唯一的区别,大概率也就是卡林迪亚港的所有权而已;原本安森对征服更多的占领区没多少欲望,风暴师的兵力也不足以彻底控制一个大型港口城市。
所以只要和艾登公国达成协议,分区占领或者仅仅确保瀚土大教堂对风暴师开放,这就足够了,毕竟双方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并且在统一瀚土之前,还有巨大的合作空间。
但卡林迪亚先一步投降,事情的兴致就彻底变了――投鼠忌器的安森根本不可能放弃到手的肥肉;即便他能放弃,渴望发财的风暴师官兵也不会答应。
所以哪怕明知道不划算,安森也必须围攻绿茵谷,最后甚至还要冒一把风险,把四千多风暴师士兵的性命都统统压上,才侥幸打赢了疯狗似的艾登军团。
从安森这边看,现在的情况是等于卡林迪亚贵族用本来自己就能拿到手的东西,要挟或者雇佣自己,为他们的小命去冒一次被敌人围歼剿灭的风险。
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原本是可以不用打的!
这能忍?!
当然,这种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否则容易让大家误会自己是个心胸狭窄,特别记仇还喜欢打击报复的恶人。
所以必须换一个说法。
那么最好的理由当然是因为要加强风暴师的战斗力,从后方添购武器装备,招募新兵组建新兵团,用于保护爱好和平的卡林迪亚人,免受西面的艾登,北面的密斯特大公国的威胁。
既然是要保护卡林迪亚人,那么这笔多出来的钱当然要让卡林迪亚人来出――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安森没有彻底征服艾登公国的把握,但是借艾登公国的威胁,割卡林迪亚韭菜的把握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于是圣徒历一百年六月二十二日,修整了一天后的风暴师携绿茵谷大胜的余威,莅临卡林迪亚港。
提前一天得知从法比安口中得知消息的卡林迪亚议会,在惊喜和惊恐两种情绪交织的复杂情绪下,诚惶诚恐的大开城门,为凯旋而归的风暴师准备了一场盛大隆重的欢迎仪式。
随着教堂钟声响起,荷枪实弹的风暴师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军号和鼓点声的引导下穿过卡林迪亚港城门,接受城内民众热情的欢呼和夹道欢迎。
作为一个港口城市,卡林迪亚港和绝大部分瀚土城市都不尽相同;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大概除了这里,绝大多数瀚土城镇都只能算是乡下。
笔直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拥挤的人群以及像路灯之类的公共设施…除了很多地方稍显陈旧,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海水潮湿的气味而不是蒸汽废气的味道之外,安森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克洛维城。
按照法比安的说法,这也是卡林迪亚议会的贵族们为了欢迎风暴师凯旋,特地清理并且重新装点打扮的结果――街道被洗刷一新,两侧的排污渠和坑坑洼洼的地方栽满了花草绿植,街两侧的窗户和墙壁上挂上了两国的旗帜……
就连到场欢呼的民众们也是一个个神采奕奕,因为往日抠门吝啬的卡林迪亚议会给了每个来参加欢迎仪式的人一件新衣服和一顿饱饭…才让这座城市看上去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充满朝气。
为了弥补之前对安森・巴赫的“欺骗”行为,自知理亏的卡林迪亚议会,的确是在不计成本的哄这位军团副司令开心。
不过这些对于参加这场凯旋仪式的风暴师官兵们而言是完全不在意的,一个个英姿飒爽昂首挺胸,竭力模仿着之前艾登军团撤退仪式的“帝国范儿”,向卡林迪亚港的民众们展示克洛维人的赫赫军威。
尤其是莱昂・弗朗索瓦,这位图恩继承人是打心底相信,自己在绿茵谷的奋战是为了保卫这座城市,同时为瀚土统一的大业而战。
同时他也真心相信眼前的民众们是主动自发来欢迎自己这些“英雄们”的,因此也格外的激动;整个欢迎仪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将近一百五十分钟里,他坐在马背上的身影和紧握着旗帜的右手始终纹丝不动,整个人宛如油画中浑身泛着光晕,头顶光环的骑士。
至于仪式带来的疲惫感和肌肉的酸痛,统统都在卡林迪亚人的热情中灰飞烟灭了。
但和他们想象中“箪食壶浆,喜迎王师”的场面稍微不太一样的地方是,两侧的民众乃至远处某个看台上的贵族们,一个个都只是强颜欢笑,眼神中更多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毕竟对这座城市的人而言,被克洛维人占领和被艾登人占领,本质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同;甚至因为对艾登人更熟悉,不少人内心深处其实反而更希望成为艾登公爵治下的一座自由城市,也强过变成陌生的克洛维人肆意压榨的附庸国。
尤其是当鹰角城的胜利消息传来,加之近在眼前的绿茵谷之战的结果,让卡林迪亚人对克洛维的畏惧又更胜几分。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场规模宏大的凯旋仪式举行的相当成功――既然注定无法赢得爱戴,那么让盟友恐惧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在风暴师军官和图恩胸甲骑兵的簇拥下,同样在马鞍上后背僵硬――他还是很不习惯骑马――的安森・巴赫,平静而淡然的穿过了“欢迎”的人群,来到了著名的瀚土大教堂,参加这场传统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
之所以是“著名”的,和历史上这座既不算最宏伟,也不算最壮观华丽的建筑物一项丰功伟绩有关――它是历史上第一个正式被秩序教会授予权柄,允许开设“银行”的大教堂。
在圣徒历前四百五十年前后至圣徒历四十七年间的“教派大分裂时代”――也被克洛维人称为“黑暗时代”――及教派战争时代,大到教区、王国,小到某个领主和某个家族,都在为彼此信仰的教派而战。
领主和封臣分别站在对立教派阵营,传承千年的家族因信仰而分裂,忠于某个教派的人民为了信仰而反抗自己的国王…在那个年代,都是很习以为常的现象。
为了扭转因教派分裂导致的教会衰微,曾经刻板守旧的教会也不得不他们曾经极其厌恶的银行业――就像他们后来又吸收了象牙宗的学院制度,以及全部的研究成果和圣艾萨克的遗产那样――将教宗本人和几位总主教的私人银行合并,建立教会的银行体系。
这么做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敛财,另一方面由教会出面,统一所有忠于教会的诸王国货币和税收体系,让商业活动更加繁荣,以此提供稳定的税收。
没过多久,教会就察觉到经营银行不仅有助于打赢教派战争,更能增强教会在各个教区内的存在感――崇高的教义能予以信徒们精神上的关怀,存款和欠条能让教堂变成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特别是当许多领主们发现教会的银行,居然有助于让他们更方便从领民和商人手中收税的时候,他们就更离不开这个高尚又神圣的场所了。
而第一个被授予这种特权的,就是当时已经四分五裂的瀚土,也就是如今的七城同盟所在教区的瀚土大教堂,并且特地选在了贸易最为发达的卡林迪亚港。
同时,这里还开办了教会最早的铸币厂,制造了第一批“教会铸币”,确立了最早的金―银―铜三种货币间的兑换体系。
合并象牙宗后,又利用圣艾萨克留下来的技术完成了改良;精美绝伦的“教会铸币”就随着秩序世界信仰的再次统一,流向了整个大陆;并依靠遍布全世界的大小教堂,成为了各国通用货币。
大概是因不想当面屈膝臣服的原因,走进教堂,只有本地总主教在主祭台前恭候,向安森献上了代表卡林迪亚港臣服标志的城门钥匙。
当然,这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卡林迪亚的城门早就和“锁眼”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了,因此钥匙本身也属于象征物。
而卡林迪亚港的钥匙不仅本身就是一块足有十公斤分量的纯金,上面还有非常精美的雕刻花纹,大概是这座城市建城传说和历史故事;钥匙齿的部位甚至还镶嵌着六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作为装饰,盛放在木质托板内一块柔软的红色天鹅绒上。
即便是安森这种不懂艺术的人,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绝对非比寻常。
除此之外,作为安森第一次到访做客的见面礼,卡林迪亚议会还准备了一大批精美的,富有历史气息的油画和雕塑――显然,安森在瀚土东部大肆搜刮奢侈品的事情,已经传到卡林迪亚港贵族的耳朵里了。
被卡林迪亚贵族们选中作为代表,迎接安森一行人的瀚土总主教,是一位相当温和,又好说话的圆滚滚的光头长者;在和小书记官商量之后,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为风暴师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条件是风暴师必须确保瀚土大教堂的安全,避免战争影响到这座和平的港口城市;这一点基本在安森预料之中,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顺便感慨一下这位总主教和路德・弗朗茨大人明明是“同僚”,却几乎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结束了最后的城市钥匙交接仪式,好说话的瀚土总主教又热情的表示卡林迪亚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盛大的晚宴,以此向勇敢善良的克洛维人表示最真挚的谢意。
这种邀请安森当然不会拒绝。
“欢迎仪式,金钥匙,油画雕塑,外加一场晚宴……”
待到总主教离开,空荡荡的教堂内安森突然对身后的法比安笑出了声:
“所以说,卡林迪亚人准备就拿这些东西把我们给打发了?”
“准确的说,是就拿这些把您打发了。”一脸平静的法比安云淡风轻道:
“根据我了解到的情报,之前卡林迪亚的确是准备将今年五分之一的税收,也就是八十万金币,作为保护…赔款交给您的。”
安森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但是?”
“但是…因为远洋舰队突然叛变,让卡林迪亚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尤其是那些从事海运贸易为主的家族。”法比安看了眼主祭台旁的几幅油画:
“为了弥补这部分损失,卡林迪亚不得不拨款重建舰队;于是,国库里的现金一下子就见底了――更直白的说,就是他们现在不愿意付这个钱了。”
“而那些油画和雕塑,就是给您的赔偿。”
“是吗?”安森挑挑眉毛: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您提出的‘一百八十万’是个非常合适的数字。”法比安突然一笑:
“对付不知道好歹,企图蒙混过关的家伙,残酷的现实永远是最好的教育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