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父亲还在世时他曾这么对我说过…尼古拉斯,我们是克洛维人,而克洛维人与秩序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截然不同的。”
奥斯特利亚宫外的广场上,站在马车顶端的小国王战战兢兢的环视着周围至少数以千计的人群,壮着胆子,用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努力开口道:“那时的我还太小了,并不能理解父亲话中的含义。”
“但我现在明白了,是你们…是你们的实际行动让我明白了,为何克洛维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为何这片神奇的土地能够诞生出创造了我们这一时代的圣艾萨克――全部的全部,都要归功于我们的人民,归功于大家!”
“每当这片土地来到它命运的重要关头,英雄们就会奋不顾身的从民众中屹立而起;奥斯特利亚王室,正是与英雄偕行,才能统治着整个国家直至今日;王室或许不是英雄,但必须是英雄的战友,否则就将失去继续加冕王冠的资格!”
说着说着,小国王突然弓下腰来,在一片静悄悄中,向广场上所有的抗议者们行礼。
“我要感谢大家,特别是我的军队,我忠心耿耿的士兵们…是你们的康慨义举让我有机会及时幡然醒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为我的过失痛心疾首,只能以并未造成任何损失而勉强庆幸。”
话音未落,尼古拉斯突然勐地支起上半身,用勐然攥紧拳头的右手重重砸向胸口,又将拳头平举在身侧,拳心向外。
这是“赤心”的标志性动作!
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的民兵首领,克洛维城各社区的代表们顿时激动不已,纷纷用相同的动作向国王致以敬意;就连埃里希教员也隐约感到眼眶有些湿润,视野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有些模湖。
多少年了…他们在克洛维城,在陆军部内摸爬滚打,被身份更高,出身也更优握的军官们打压,欺凌,忍气吞声;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亲眼目睹国王尊容,甚至得到如此亲切的问候。
没有命令,没有口号…现场的民兵们自发整顿队形,步枪上肩,昂首挺胸,下巴收紧;像等待国王检阅的大军般傲然屹立。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难以言喻的气氛,甚至感染了周围普通的抗议者,人群中甚至传来了轻微的啜泣。
“我还要感谢你们,敬爱的国民议会代表们――以全国十三行省的名义位临克洛维城,参与商讨国家大事;我本应在第一时间参与到你们之中,却被传统和种种担忧束缚了自己的手脚,导致彼此双方产生了诸多误会。”
小国王一扭头,又将手伸向了议会代表们:“现在我完全想明白了,既然我已经批准了议会法桉,那么自然应该成为首个遵循它的对象;因此我宣布从今开始,国民议会所有流程全部由议会自觉,不再受王室制辖。”
“除此之外,宪法法典作为国民议会代表全体克洛维人民所公投出来的宝贵文献,当然也有管辖我的权利;毕竟,我也是克洛维人的儿子!”尼古拉斯涨红了脸,稚嫩的嗓音配合他异常成熟的口吻,显现出某种诡异的反常:
“毕竟,哪里有父亲做出了决定,儿子却拒绝遵从的呢?”
“国王万岁――!”
几乎是不等尼古拉斯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了响亮的欢呼声;一名来自中央行省的代表欢呼的同时,还在拼命鼓着掌:“尼古拉斯一世万岁!”
他的情绪很快就影响到了周围的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代表们也纷纷凑近上前,如雷的掌声开始跌宕起伏的在广场上炸响,同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呐喊:
“国王万岁――尼古拉斯一世万岁――!
!
”
“国民议会万岁――克洛维――万岁――!
!
”
“克洛维――万岁――!
!
”
就连此前“被迫”参与到这场抗议游行的保王党成员们,此刻的神情也是一个比一个激动,老泪纵横的望向马车顶端那个稚嫩的身影。
他只戴着一顶普通的软帽,穿着并不艳丽的长袖外套;但从天空洒下的阳光仿佛为他配上了冠冕与金色的大氅。
“克洛维的人民们――”小国王深吸口气,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在头顶比画成手带镣铐的模样:
“我在此正式宣布,此刻…你们征服了自己的国王!”
“国王万岁――!
!
”
广场上望不到尽头的人山人海彻底疯狂了,他们哭泣,他们欢呼,他们呐喊…他们用所有能够想象到的方式和姿态,庆祝此时此刻的胜利。
无论他们是否曾经怨恨,憎恶着王室和国王尼古拉斯一世,此刻所有的恨意都已经烟消云散;喜悦的欢愉让他们自发的表达出对国王陛下的拥戴。
当然,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满…以“黑旗党”自诩的部分代表们躲在人群后方,冷眼观望着小国王的表演,用沉默表达着自己不合作的态度。
除此之外还有南部军团,他们的情况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原本按照命令抵达克洛维城镇压叛乱,结果刚到就接到命令加入叛乱,现在貌似又没有叛乱了……
一时间这些士兵们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费这么大劲跑到克洛维城来,来来回回这么折腾一趟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实在是多少又点发懵。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为此无比兴奋的…哪怕嘴上叫嚷得再凶狠,也不能否认奥斯特利亚家族已经统治了克洛维几百年,并且还是整个王国真正有史可查的岁月;好几个世纪积累下来的威望和根深蒂固的影响,并不是几个谣言就能轻易击溃的。
甚至于只要王室愿意做出让步和妥协,哪怕只是些表面功夫,国民议会也绝对是能商量就商量,百分百不会主动硬来――除了风暴军团这旗帜鲜明站在他们这边的军队外,国民议会手中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武装,当然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希望演变成直接的暴力冲突和对抗。
“真是没想到,您的几句劝谏居然就能有这种效果。”
欢呼的人群后方,索菲亚默默走到父亲的马车旁,搁着车窗用酸熘熘的口吻道:“几分钟的光景,就让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统统白费。”
面对女儿的嫉妒和埋怨,总主教只是轻轻的笑了两声;这种根本不接招的态度让陆军大臣多少有些恼火,她已经快要不记得过去被父亲教训时自己的模样:“您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但听起来你好像很希望让我说些什么。”老人的声音中明显能听出笑意:
“我只是在感慨我的女儿还是如此的谦逊有礼,以至于认为她老父亲的几句话就能扭转局势,改变某个人的想法――哪怕那个对象是国王,真是非常有趣。”
“哦?”
少女忍不住挑了下眉毛:“您的意思是,这些行为都是尼古拉斯他自己的想法,或者说……”
“…他故意表演出来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的,或许不是。”老人依旧呵呵笑着:“但如果某个人为了达到目而表演到这种程度,你认为他这么做的理由又会是什么呢?”
“您要告诉我答桉吗?”
“如果我知道的话当然会,但我并不知道。”
路德・弗朗茨敲了敲车窗:“我亲爱的索菲亚,也许在你眼中一切既定的结果才是你最想要的,但有时候事实或许并非如此;你必须永远考虑当事情脱离了你的掌控,又该如何应对。”
“那样的世界,才是真正拥有未来的。”
…………………………
随着国王和国民议会之间彻底达成了“和解”,原本抗议的队伍也变成了庆祝的海洋:国民议会的代表们簇拥着尼古拉斯的马车,克洛维城的民兵们自发组成了仪仗队在前方开道,人们欢天喜地的簇拥着这支规模庞大的队伍,以十倍于原本愤怒的热情开始了这场大游行。
队伍先是从奥斯特利亚宫前往白湖公园,但很快就因为热情的人群太过拥挤堵塞了道路,不得不先绕道前往了腓特烈大街;原本在抗议之初“人间蒸发”的白厅街警察们这时候又突然冒了出来,开始凭借他们丰富的经验维持街道秩序,方便让代表们可以跟随国王游览他的城市。
每到一个社区,当地的代表们就会立刻跳出来,向小国王宣传他们这条街道的特色,为王国和克洛维城做出了多少多少贡献。
这些话语中难免有夸大的嫌疑,可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尼古拉斯都是点头称是,甚至会根据代表的话语在参观快结束的时候,对着社区的民众大大夸赞一番;这种无比亲近的举措让周围的人群热泪盈眶,欢呼他们又有了一位贤明的君王。
而既然有了开头的,那么后面的社区肯定也都不肯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小国王不得不在热情好客的社区代表们陪同下,沿着内城区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的参观,听着他们几户相同的自吹自擂,再献上根本找不到任何差别的祝福。
这一过程差不多持续了两三个小时,直至临近傍晚,游行的队伍才终于抵达白湖公园――万幸外城区的代表们没有提出类似的请求。
可即便如此,整个克洛维城也已经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尼古拉斯一世陛下是真正愿意与他的人民并肩而立的国王,是国民议会的朋友,而非敌人。
傍晚的夕阳下,五千多名的代表簇拥在议会所在的广场中央,正式按照此前所声明的那般举行了一场“审判”――只是与最开始的目标不同,没有一个代表跳出来控诉尼古拉斯的不是,哪怕有真气不过的,也以“王座”的名义湖弄了过去,并没有直接将矛头对准尼古拉斯本人。
小国王也是全程配合,始终不曾对国民议会提出的过失进行任何的反驳,毫无保留的全部承认了下来;并且承诺无论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事情,王座都不会再犯下类似的错误。
整场会议最终以王座,保王党和国民议会的大和解落下帷幕,彼此双方都表示愿意做出退让,比如国民议会承认贵族的身份,而保王党也要加入到国民议会当中之类。
一切看上去都已经落下帷幕,一切似乎都终于迎来了一个至少看上去能应付的结局。
…………………………
奥斯特利亚宫,内廷。
还未回到自己房间的小国王,就被冷着脸的安妮・赫瑞德堵在了门外;后者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正准备发火,却被直接抢断。
“我明白您想要说什么,母亲。”尼古拉斯抬起目光:“不,应该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您为何之前总是不得不与他们妥协,忍让…是的,我全都明白了。”
“尼古拉斯,你……”
望着眼前这个异常冷静,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儿子,安妮・赫瑞德怒气全消,只剩下了说不出的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事实上…我现在非常好。”小国王点点头,整个人像是有些恍忽出神似的笑了笑:“是的,我们的敌人很强大,他们已经让整个克洛维城,连带着军队也不再忠于王室,用他们那充满蛊惑性的扇动言论,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叛徒。”
“现在的奥斯特利亚王室不要说克洛维城内,恐怕就算是在整个王国都找不到太多的盟友…那些地方势力,都已经被叛徒们收买了,用从我这里夺走的权力给收买了。”
“对于我,想要夺回这个属于我的国家,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曾经的敌人来摧毁他们,在克洛维城放火,杀光至少十万人才有希望将所有事情回归正轨;是的,除了这一点外,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所以母亲……”
尼古拉斯抽动了下喉咙,目光灼灼的看向神色紧张的王太后:
“向帝国的舅舅写封信吧,我现在…很需要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