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炎热的夏天。
今年正好十岁的阿蓝趁着阿爸阿妈都在家里头午休,悄悄溜出了自己家小木屋。
她穿过自家门外栽种的几排芒果树林,一头扎进了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头。
在一颗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下,她的好朋友洛哈正在这里等着她。
洛哈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纱丽出来,手上和脖子上也都多出了不少精致的首饰。
阿蓝知道,那是洛哈已经被许配了人家的缘故,那些首饰都是她要嫁的那户人家给她买的。她和洛哈是好朋友,因为对方这次要远嫁去别的村子了,所以她们俩儿才约好了临走前再见上一面。
本是靠在树下低着头的洛哈,忽然见听到前方的树丛里有动静。
她受了一惊,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了探着脑袋从树丛里走出来的阿蓝。
阿蓝的脸蛋生得是很漂亮的,眼窝也比她的更深邃,而且对方还是吠舍出身的,比她们家这种最低等的首陀罗要好上许多。
两个女孩四目相对间,阿蓝先笑着说道,“洛哈,你今天的样子可真好看。”
被阿蓝夸赞的洛哈勉强扯着嘴笑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不必这么好看。
低贱的人是不用记下自己的出生年岁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年有多大,也许她只比阿蓝大一点。但是她阿妈说过,女孩子只要来了月事后就可以嫁人了。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嫁人。
见洛哈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阿蓝上前牵住她的双手问道,“洛哈,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呢?”
洛哈扯了扯略带苦涩嘴角,垂下眼帘道,“等你阿妈把你嫁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阿蓝偏了偏脑袋,疑惑的问道,“是不是你不想嫁人,所以你才会这样?”
洛哈摇了摇头,“不是想不想嫁人的问题。”
她顿了片刻后才道,“是彩礼,我们家没办法拿出足够的彩礼送给男方家。我阿妈告诉我,让我嫁人之后多听话、多卖力点干活,这样对方家的人才不会把我退婚送回来。”
这些话让阿蓝纤细的眉毛不觉蹙了起来。
在自家村庄里,女孩子嫁人时要是没有足够的嫁妆,那可是极要命的事情。
洛哈的夫家人完全可以因为这个原因随意打骂她,甚至是休她回家的。
可是洛哈家是给富人家里做奴仆的,对方愿意给他们家一口饭吃就该他们谢天谢地了,哪能攒下来的钱财当彩礼呢?
一想起彩礼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家的两个哥哥。
那两人,一个成天在村子里头游手好闲的,一个跟着阿爸学手艺,勉强能糊嘴吃上饭。
阿妈为此成天在家里念叨着,只盼能快些找到两个家境不错的媳妇,好让她们家送一大批彩礼上门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
阿妈甚至还说,要是靠两个哥哥收到的彩礼够多,那她就能想办法托人把自己嫁给高种姓的人家,不过前提是别人得先看得上她才行。
对未来的事情,阿蓝不想考虑的那么多。
她见洛哈语气哀伤、神情充满落寞,便紧握着对方的手,不停的安慰着她。
午后的林子里,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彼此坐在草地上互相说着话儿。
在林子的上空,向远处眺望,便能够看到距离这个乡下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大城市的雏形正在孕育之中。
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同样只有极少数人过着富足的生活,剩下的大多数人,过得甚至还不如乡村里的这些穷人们。
阿蓝不知道自己和洛哈说了多久的话,她在与对方告别返回家时,便发现天上的日头已经歪斜的厉害了。
糟糕了,这个时间点,阿爸阿妈肯定是已经睡醒了!
她连忙拎着自己浆洗到有些褪色的裙摆,迈开双腿快速朝着家里赶去。
可没等她跑到家里,几个同村的懒汉正在她家附近路过。
他们在发现一路小跑着的阿蓝后,便拦住了她的去路,将人拦了下来。
正要赶回家的阿蓝,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被人拦路的情况。
她睁着一双略带惊疑的大眼睛,看着眼前比她高出两三个头的男人们。
双方隔着还不到一米远的距离,她的鼻子足以清楚的闻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汗臭味。
视力极好的阿蓝瞧见了这几个男人盯着她的眼神不对劲,她掉头想要换个方向逃走,可是没想到有一个头发脏乱、一身黑毛的男人已经堵住了她的后路。
阿蓝捏着裙摆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看着这些个还在逼近自己的男人,大声的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让我过去,我要回家!”
“回家?回家这种事情,急什么?”
一个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子,拿眼上下打量着阿蓝的身子,一双眼珠子里头往外露出一股子邪光。
其他几个男人也都不怀好意的开口附和道,“是啊,回家的事情不急,你先别急着走啊,陪我们玩玩嘛……”
饶是阿蓝尚未嫁人,这会儿也看出来拦住她去路的这几个男人对她的不怀好意了。
她双手死死的抓住裙摆,强忍着不让害怕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佯装镇定的说道,“我阿爸是古普塔,他是手艺人,是吠舍!你们如果对我做了什么,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个男人在听到阿蓝的话后,眼神里的恶意变得更明显了些,“原来你就是住在前头的那个古普塔家的女儿?”
“先前大英公司的矿山那边来人发放补贴金的时候,就是他带人闹事的吧?”
阿蓝一听这话,忽然意识到这些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兴许就是冲着她们家来的。
因为就在几天前,自家村子里去到矿山挖石头的一些人又没能回来。
矿山那边有人过来负责给这些人的家人发放补贴金,但是他们这次给的钱比以前足足少了一半。
从前死一个人,可以换一百英镑,但这次的那些人,一个人只给五十英镑了。
那些没有了孩子的人家,都怀疑剩下的五十英镑叫发钱的人给私吞了。
可那人和吠舍上头的刹帝利种姓的人之间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也算是高等人,村里面根本没有人敢质疑对方私吞了钱。
最后还是她阿爸看不过去这件事情,联合了几个附近村庄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叫吞钱那人把扣下的钱吐了一些出来。
为了这事儿,阿爸还差点丢了工作,没想到这些人却又上她家找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