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林傲先,一睁眼就看到头顶上的两盏灯在晃。
等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那其实是一盏灯。
多出来的那盏灯是他看到的光的重影。
方才替他掐了人中的林姝,见人醒过来了,便站起身来。
睁开眼后的林傲先,眼见林姝要走,连忙喊住她道,“闺女,别急着走啊,你那张彩票再给我瞅瞅!我晚上能拿着它睡觉不?”
林姝扭头瞥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那张小粉红票票。
“我要真把这彩票给你了,恐怕你今天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了。早点睡吧,咱们明天去兑奖。”
听到女儿的调侃,林傲先顿时老脸一红。
那一张小纸票值那么多的钱,他还想再仔细瞧一瞧呢!
就算看上一整夜,他也心甘情愿。
毕竟那是一千万啊,一千万!
要知道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看到林姝已经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林傲先只得望眼欲穿的盯着她的房门。
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的凳子上坐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回了房间。
夜里躺在床上后,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一大笔。
想着想着,他索性仰面朝天看着上空的黑暗,嘴里兀自念叨着话儿。
阿云,你说当年咱们要是有这么多钱,咱是不是就能去大医院里生孩子了?
咱们要是有钱,你产后出了事情,是不是也能保住一条命了?
如果你还在的话,有你带着小姝,咱们的女儿肯定被教得像你。人笑起来的时候又温柔又漂亮,不知能带走多少人的心呢……
可是你怎么这么傻,当年偏偏跟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穷鬼?
受苦受难不说,最后还搭上了一条性命。
他想着想着,眼角不觉有两行浑浊的泪水悄然滑下……
一夜过去,不知东方既白。
林姝起床洗漱完毕后,林傲先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早饭在等着她了。
她在饭桌上坐下,看了眼桌子上的两碗米粥、一碟酱菜和两个水煮蛋,默默的吃起早饭来。
今天的林傲先特意拿出了他这些年用来压箱底的一套老式西服。
这衣服还是当年他和阿云结婚的时候买来穿的,用来做新郎服的。
在箱子里保存了这些年,衣服依然好得很,一点都没坏。
林姝正喝着粥,忽然发现旁边的人一直在擦着汗。
她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林爸大夏天的居然正穿着一套西服!
难怪他被热得一直出汗。
她三两口将碗里的米粥喝完,搁下碗筷道,“我来收拾碗筷,你赶紧回房里去把这身衣服换了。”
林爸一听这话就急了。
他连忙摇头回道,“不行,这身衣服怎么能换呢?今天可是咱家的大日子,咱是要去兑大奖的,穿差了会让人笑话的。”
林姝目光凉飕飕的瞟了他一眼。
“你要是真穿成这样出去,才会让人笑话吧?回去换上短袖衬衫就行了。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你要是还没好,那我就一个人出门去兑奖了。”
见女儿发威了,林爸只好像个受气包一样不情愿的起身,回去房间换衣服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林姝已经清理完桌子,单肩背着一个小书包站在屋门口等着他了。
见穿着短袖衬衫配着灰布长裤的林爸,露出浑身别扭的表情,她不知怎的忽然有点不太厚道的想笑。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淡淡的招呼道,“咱们走吧。”
这对父女俩很快出了家门,穿过长甜街,来到了外面繁华的街道上。
破旧落后的老式居民楼,与外面这些富丽闪耀的高楼大厦比起来,就像是分别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林姝昨天买彩票的地方是不能兑换大额奖金的,她现在要去的是省福利彩票发行中心。
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正好是省会城市。
等林家父女俩搭乘着公交车,经过三次转车后,终于来到了省福利彩票发行中心。
而接下来的兑换过程也是十分顺利。
工作人员先是核对了林姝的身份证件和彩票信息,确认无误后,再经过百分之二十的扣税后,将剩下的八百万元奖金打入林姝的账户上。
虽然林姝之前并没有银行卡,但是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去到了隔壁的银行新开户,最后还是顺顺当当的办完了全部手续。
从发行中心的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林爸的表情有些怏怏不乐。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说好的一千万,一下子就缩水成了八百万。
不过女儿说那是纳税,要把钱交上去的,他也就只能认了。
眼下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林爸念叨着想要去趟菜市场,买些大鱼大肉的回去,中午请自家的那几个兄弟还有街坊邻居都来家里搓一顿。
对此,林姝不置可否。
如果她昨夜回忆起的内容没有错漏,那么今天就是有人来长甜街找茬的日子。
那群人在冲进长甜街后,会以帮派冲突的名义,将林傲先所在的猛虎帮的几人拖出来,并把他们当作立威的靶子当众打个半死。
之后这些人拿出了强买强卖的霸王拆迁条款,逼迫居民楼里的百姓们签下不平等条约。
看着眼前被打的血淋淋的几个人,血的教训就在眼前,这些百姓们不得不选择了屈服。
等到这些人心满意足的带着霸王合同离开后,在父亲的保护下逃过一劫的原主,才敢跑出找人来送猛虎帮的几人去医院救治。
可是平日里的邻居们,并不想惹事上身,都对她选择了袖手旁观。
还是原主自己想起来要打医院的急救电话,这才喊来了救护车。
然而等救护车到了医院之后,她才发现她身上揣着的那八百钱根本就不够用。
没有钱,医院就不给治病,因为这里不是做慈善的。
就算原主跪下来给医生们磕头哀求,也没有任何用。
像她这种底层的普通百姓,因为家人一场大病或是一场飞来横祸而遭殃以至于最终家破人亡的事情,医院里能看到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因为看得太多了,所以人很容易麻木掉。
这时幺七、南八和米九三人的亲人也闻讯赶到了医院。
他们想办法东拼西凑拿出了自己微薄的积蓄,请求医院立即救治自家人。
而孤立无援的原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为了保护兄弟而受伤最重的父亲,最终痛苦的死在自己面前。
不仅如此,米九三人的亲属们还一直认为自家人之所以会出事,责任都要怪在林傲先和他的猛虎帮头上。
这些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长甜街拆迁合同的事情。
于是在他们的一番威逼之下,原主被迫将自己手中的那份房屋拆迁合同交到了这几家人手上,任凭三家人瓜分,当作是给他们的补偿。
这时的她,已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
她不仅身无分文,更是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够让她依靠了。
医院的过道里人来人往,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角落里,守着父亲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
因为付不起停尸的钱,甚至付不起一张床位的钱,死去的林傲先被医护人员用一个裹尸袋装着,交给了原主。
对方让她把遗体带回去火化安葬。
可是她连回家的路费的都没有了,更不用提火葬需要的钱了。
绝望中的她,只能用双手抱起了自己父亲的遗体,准备自己一路走回家。
但走到半路上时,她忽然想起来,长甜街上的那套老房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那里已经属于别人了,而且很快就要被拆掉了。
所以她现在根本就无家可归。
最终,对这个世界彻底心灰意冷的她,选择了在路上的一辆大卡车迅疾开过之际,直接迎了上去……
”嘭“得一声巨响!
耳畔传来的声音,让林姝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在。
她扭头看向车窗边上,发现原来是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突然爆胎了,所以才发出了刚才的那般响动。
此时公交车恰好到站停在了一处站点,林姝当即拉着林傲先在这一站下了车。
下了车后的林傲先一脸懵圈。
他不解的问林姝,“闺女,咱们还没到站呢,咋就提前下车了啊?”
“咱们就在这一站下。”
“为啥?”
因为长甜街不能回去,至少今天一天都不能回去。
不过这个理由她不好给对方说出口,否则还得继续给人解释为什么。
于是林姝索性随手指了指两人所在的街道对面的一套住宅区说,“因为我想搬家去那里住,我不想再住在家里的那个旧房子里了。”
她故意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来。
毕竟原主还是会经常和自己的父亲撒娇的。
只见林爸不解的挠头道,“可是我觉得咱家里的房子挺好的呀……”
他话未说完,便接到了自家女儿一记凉飕飕的小眼神。
林爸身子一抖,想起了自家女儿今天刚挣了一笔巨款。
既然自家有钱了,女儿想住好的房子自然是可以的,更何况这钱也是她自己挣来的,想怎么花都可以。
想明白后,他便点头应道,“行,那咱们就去对面的那套小区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房子。”
等两人进入这套小区的售楼处逛了一圈后,本来就没打算买房的林姝,见逛得差不多了借口说自己需要家长陪同去学校办理学籍,还要补交学杂费并参加今年七月份的高考。
林傲先一听说女儿又要好好开始学习了,丝毫没有怀疑毕业一年没学习的女儿也能考上大学的他,立马开心的跟着女儿去了学校。
这趟忙活下来,时间一转眼已经到了晚上。
林傲先估摸着两人也该回家了。
但林姝又借口说要先吃顿饭还要再洗个澡,就把人带进了一家吃喝住一条龙服务的大型洗浴休闲中心。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林傲先,起先十分惊奇,之后便是美美的享受了起来。
他先是自由自在的在大浴池里泡了个热水澡,顺带游个泳。
洗完澡后的他换上了这里提供的特制干净衣裳,去到二楼的餐厅和女儿汇合。
等听到女儿说,摆在他眼前的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诸多美食全部都是自助的,任何人想吃就吃、想拿就拿后,林傲先立马大吃特吃了起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时间约莫是晚上八点。
休闲中心里,吃饱喝足的林傲先拍拍肚子准备回家睡觉了。
然而林姝却一脸认真的告诉他,这里还给客人提供床和电视,可以让人在这里过夜休息的。
因为她们先前付的费用里面都包括了这些。
林爸一听这话,立即用手指头掐算了一下。
两百四十块钱十二个小时,自家从进来到现在才过去了三个小时,不在这里睡一觉再走的话,岂不是很不划算?
一旁的林姝还“无意”的说道,“咦,那边怎么还有人在摸牌打麻将的?”
这里还可以摸牌打麻将?
林傲先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等他确定这里还提供免费的娱乐活动场地后,立马来到娱乐室,然后美滋滋的加入了一场三缺一的牌局。
要知道在打牌这种事情上,他当年可是一位打牌小能手!
好多大妈大婶的牌技都比不过他的。
这下就算是女儿非要拉他走,他也不想走了。
终于摆平了一直想回家的林爸的林姝,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她穿过娱乐室,走到了一户对外敞开的窗户边上。
吹着夜风,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高楼,她有些好奇今晚那群人气势汹汹的杀到了长甜街,却发现这个帮派不仅解散了而且她家根本没人后,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呢?
就在林姝吹着夜风的时候,青田街区一带的黑道大哥,一个人送绰号“鹰哥”的男人,此时正带着塞满了三辆面包车的小弟,杀气腾腾的来到了长甜街上。
这群人刚一下车,一个个便手拿钢管和斧头站在一排老式居民楼前大声喊道,“猛虎帮的人出来!道上规矩,让你们的人出来单挑!”
等这些人吆喝了三五遍后,一个老大爷从他家的厕所窗子里探出头来,对着下方的众人吼了几嗓子。
“你们都别喊了,再喊我都拉不出来了!猛虎帮昨儿个就解散了,你们这些人要比狠斗凶的还是上别处去吧!”
老大爷刚喊完话,外屋的老大妈立马冲进厕所,将人摁住坐下然后一把关上了厕所的窗户。
居民楼下,一群小弟们都面带茫然之色看向了自家的老大鹰哥。
大哥不是说猛虎帮的人气焰非常嚣张的吗?
今晚双方还要决一死战的吗?
怎么对方忽然之间就解散了呢?
面对一众小弟们质疑的目光,素来神情犀利的鹰哥也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对付猛虎帮本来就是幌子,他今夜来这里是有另一件大事要做。
这件事要是做不成,他自己的性命也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