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三手握斧头,不断的朝林姝逼近。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正在不住的颤抖。
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廖三,你行的!
只是杀人而已,就像宰杀鸡鸭那样,一刀砍下去就可以了,只要一刀砍下去就可以了!
他离林姝越来越近,后者手中还端着半杯白开水,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她的目光是那么平静,深邃到不可见底。
廖三的心不自觉的慌了,他感觉手里的斧头越来越沉,沉到他几乎握不住了。
这样不行!
廖三!如果你不杀了这个女人,你就完不成这个任务。
完不成任务,你就拿不到钱。
拿不到钱的话,你要拿什么去救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老妈?
一想到这里,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对准了依然坐在沙发上的林姝。
这一刻,他双目通红的朝林姝嘶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必须要杀了你!”
这话像是喊给林姝听的,又像是在喊给他自己听的。
当他手中的斧头举到最高点的时候,林姝的右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一旁抱枕下的手枪上。
可就在这时,廖三整个人竟是手中一软,让斧头贴着他的后脑门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咣铛”的闷响。
林姝即将扣动手枪扳机的右手食指,也微微一顿。
只见这个男人瘫软着身体跪在地上,脸上不住的流着眼泪,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我下不去这个手……”
只做过小偷小摸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人这种事情。
他以为他能够做到。
可是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大男人,林姝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寂静的屋子里,回荡着男人流泪抽噎的声音。
这时一声轻微的震动声突然传来,林姝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那个躺在地上的杀手。震动声,就是从后者的裤子口袋里发出的。
林姝对廖三开口道,“你去把地上那人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还在哭着的廖三抬头看了一眼林姝,伸手抹着眼泪走到了倒地的人跟前,从后者的右侧裤兜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黑色手机。
等他拿着东西走回到林姝跟前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话。
林姝没有接这个手机,而是让他自己打开手机。
这种手机没有设密码锁,也不能连接互联网,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
一般在杀手完成一次任务后,就会被直接销毁,不留下任何证据。
廖三打开了手机,看到收件箱里躺着一条未知的短信。
他点击手机按键,打开了这条短信,只见上面写着“清理掉目标人物了吗?”
廖三咽下了口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林姝。
目标人物正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呢。
他正要开口说话,林姝却像是预料到了这条短信的内容一般。
“回复对方,就说我已经被清理掉了。”
廖三低下头,按照林姝说的,向对方发送了“已清理”三个字。
这条短信发出去后,他有些焦虑不安的看向林姝。
他自己下不去手杀手,那么这个女人会杀了他吗?
林姝见他还傻站着不动,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块头,示意他过去将人清理掉。
廖三神情发懵的用手指了指自己,“你是说,让我处理尸体……”
“你拎了两大包的东西上楼,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看着林姝似笑非笑的神情,廖三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他觉得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人类。
哪有人能在杀人之后,还能这么冷静的坐在沙发上指挥别人去处理尸体的?
廖三心想,对方要么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要么就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
饶是他心中对林姝感到了畏惧,但还是朝大块头的尸体走去。
这时,那个被他抓在手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用林姝出声,他自己就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因为手机界面原本就停留收件箱这里,所以他在手机屏幕亮起时,就看到了新收到的那条短信——“另一个呢?”
另一个?什么另一个?
廖三的心猛然一缩。
房子里一共只有三个人。
这个手机是地上的那个人,目标人物是林姝,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没能抓住手中的手机,任凭其摔落在地。
能发出这条短信的那个人,不仅知道杀手的事情,还知道他出这趟任务。
所以一旦等他清理完了林姝的尸体,下一个同样要被清理掉的人,就是他自己了吗?
难怪,难怪那个人会要他买两份用来化尸的王水……原来还算了他自己一份。
猜到这个发短信的人是谁后,廖三的心底彻底的一片冰凉。
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林姝,抱着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了他面前。
她敲击了几下键盘后,看向了廖三。
“把你知道的你上面的那位的全部信息都告诉我。”
廖三看了眼摔在地上的手机,忽然抬头看着林姝。
他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是不是都猜到了?你猜到了那个派我来这里的人,也会将我灭口?”
“猜到了一点。”
从这个男人先前的各种表现来看,他都是一个没见过血的新手。
让一个新手来做见血的任务,要么是这个人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这个人被当作了用完就丢的弃子。
很可惜,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是后一种情况。
看着林姝波澜不惊的神情,廖三挣扎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他的那位上线刘云的全部信息。
当年廖三在初中辍学后,成了社会上的混混。
为了生存,他常在火车站附近做些偷鸡摸狗的贼事。
这时,有个名叫刘云的男人找到他,说是要跟他合作。
这个男人是车站的内部人员。
因为一些原因,他知道哪些乘客身上戴着贵重的东西。
于是双方间进行了不少年的合作,也互相挣了不少钱。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廖三因为一次行窃被抓了现行,直接被扭送了局子里。
当时刘云已经坐上了高位,花钱封了他的口,并承诺会照顾他的那位单亲母亲。
然而等他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发现他妈并没有过上好日子,而是依然在给人打工挣钱,日子过得很清贫。
但没等他找到刘云算帐,他的母亲在给一户人家的豪宅外窗擦玻璃的时候,不慎摔落在地。
人被送进了医院后,很快就从急诊室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时刘云再次找到了他,表示愿意出一大笔钱给他母亲治病,但是需要他继续为对方做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对方最后竟会想要他的命。
听完廖三描述完刘云的相关信息后,林姝的十指飞快的在电脑键盘上敲动着。
随着她的十指飞舞,一条条无形的触手在网路中蔓延开来,它们如同会自动搜寻食物的猎犬,能够无比准确的挖到主人想要的信息。
为了查到这个人的身份信息,触手们黒进了他所在的工作部门。
查到他的个人信息后,触手们又黒进了这个人银行账户。
在查到这个人名下的几个隐藏账户后,林姝果断选择黑掉了对方一个账户里的巨额金钱,并将这笔钱经过暗网过滤,洗白之后重新打进了她的一张临时卡里。
等廖三从浴室里清理完尸体走出来后,林姝随手递给他一张卡。
廖三傻愣愣的接过卡,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给你的工钱。”
廖三也没有多想,他收拾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两大袋东西,准备离开了。
林姝状似无意的开口道,“松城城东有一片垃圾处理厂,那里的压缩机,能压碎任何需要回收的物品。”
知道这是她在提醒自己的廖三,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在廖三离开后,林姝再次清理了一遍整个屋子。
然后她又一次收拾起了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这里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不适合再住人了。
这一次的她没有再拖着大行李箱,而是直接背着大包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的林姝,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
明明她只想安静的蜗居起来,不想干扰任何人,也不想掺合进任何杂事里,为什么却总有人要找到她头上来?
为什么打扰到她就算了,还想要她的性命?
难道她看上去像是一颗可以任人践踏的杂草吗?
就因为是杂草,所以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求救,就只能坐着等死了吗?
可就算是生活在这个社会最卑微的底层生物,也是有着尊严的啊!
他们一样可以怒吼,一样可以控诉,以自身为引,以心中的愤怒为火焰,付出哪怕毁灭自我的代价,点燃一切,焚烧一切!
哪怕是匹夫之怒,亦可血溅五步!
离开了松城的林姝,再次踏上了重回云城的路。
既然事情是在那里开始的,那就让一切都在那里结束。
——
当林姝坐上回云城的火车时,另一头来到松城城东的垃圾处理厂的廖三,亲眼看着那辆装着两个黑色布包的面包车被碾压成了一堆无法复原的金属碎片。
这时的他,忽然接到了一个从云城打过来的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未知电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了接通键。
“您好,请问您是廖先生吗?您的母亲尤芳芳刚刚在我们的普通病房去世了,现在遗体已经送去太平间了,需要人来认领……喂?廖先生,您还在吗?廖先生?”
听完电话内容的那一刻,廖三整个人都怔住了。
直到电话那头的护士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挂掉通话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死了,他母亲死了?
普通病房?他在临走之前,去医院看妈的时候,她不是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的吗?为什么会变成了普通病房?
刘云这个名字,突然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是了,一定是刘云这个混蛋!
对方以为他已经被那个杀手干掉了,所以才会把他妈转到了普通病房!
混蛋刘云,我廖三跟你没完!
处于惊怒交加的廖三直接冲上了外面的大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
出租车司机看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的样子,活像是一只随时会发怒的公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云城第一人民医院!”
司机惊诧道,“云城?那儿离这里可有好几百里呢!”
廖三闻言用双手烦躁不安的揪住自己的头发。
片刻后,他松开蓬乱的头发,颓然的用双手捂着两颊道,“拜托了师傅!求你开车吧,就去云城!打表也好,不打表也好,不管到时候你要多少钱,我会付给你的……”
他话未说完,一个大男人两眼中却是无声的流出了两行浊泪。
司机师傅一看这人的模样,也猜到对方肯定是遇上什么大事情了。
他当即二话不说,一踩脚下的油门,车子一溜烟便开离了垃圾处理厂。
在驶离城区后,车子一路上了高架桥,直奔云城而去。
——
约莫连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后,这辆车子终是停在了云城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
下车时的廖三,将自己身上带着的千来块钱一股脑儿的全掏给了司机。
对方见他来的是医院,连忙摆了摆手道,“这一路上用不了这么多钱的……”
廖三却是摇头说:“回程的钱也要算的。师傅,这一路上谢谢你了!”
他说完便扭头进了医院的大门。
那司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收拾好那叠子一块、五块的毛票后,这才开车离去。
医院前台,从护士那里问到太平间位置的廖三,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太平间门口。还未靠近这个专门用来停放死者遗体的地方,他就感觉到一股子寒气从那屋子里头往外渗。
等走到太平间门口的时候,他的双腿犹如被人灌了铅块,沉重到根本就迈不动步子。
他静默的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眼前这扇厚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