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街上吃了晚饭,溜溜达达的回去了。王冬冬那儿也不想去,只想和梁惠凯静静的呆在一起。回到小院,一人端了一杯茶坐到了树下,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石榴树上挂着稀稀疏疏的小红花,抽抽巴巴的马上就要掉在地上。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啊!王冬冬感慨不已,摘了一朵,鼓着小嘴轻轻的吹开了,说道:“看欧老今天的状态,你真的能让他站起来。”
梁惠凯自信满满,说道:“人就像一部机器,保养的好寿命就长,这就是为什么领导人大都能活到八九十岁,而普通老百姓平均寿命要短的原因。当然,同样是保养机器,水平高的技师和水平差的技师达到的效果也不一样。而欧老就像一部快报废的机器,给他大修一次,凑合着能坚持几年。”
王冬冬笑道:“欧老听到你这么比喻,还不骂娘?”梁惠凯说:“没事,当兵出身的人才没那么多讲究呢。”王冬冬笑笑,又问道:“明天星期六了,你不回去看看你老婆?”
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还真想!可是不能啊,梁惠凯说:“你来陪我,我却回去陪她,好像不大合适哈。”王冬冬劝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来北京却不回家,若是她知道了还不生气?”
看着貌似风淡云轻的女人,梁惠凯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儿酸楚,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不,我还是决定陪着你,你来北京毕竟算是客人嘛。”
王冬冬盯着梁惠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爱过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儿,我从不后悔,也很知足。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那样我会很累的。现在我的心态很好,你对钟灵好我一点儿也不嫉妒,对她不好我心里反而愧疚,明白我的意思吗?”梁惠凯说:“我爱她和爱你是一样的,没有厚薄之分。”
王冬冬莞尔一笑:“反正你是个浪荡公子,随意吧。不是说四合院里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小姐、胖丫头,你是老爷,可我既不能叫小姐,也不能叫胖丫头,哈哈。”梁惠凯说:“你是我的贵妃!”王冬冬把手里的花插在梁惠凯的头发里说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白日做梦的事还是少来吧。”
星期天,欧老家中的人多了起来,梁惠凯见到了他的大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女婿姓水,说是满族后裔,欧老的外孙女叫水依依,快三十了还没找对象。家里开了一个贸易公司,具体做什么,梁惠凯没问,也不关心。
欧老精神好,话也多了起来,问梁惠凯是哪儿人。听梁惠凯说是湖北人时,老人兴奋起来,说道:“你们知道不?我怀疑朝鲜人就是湖北人的后代。”梁惠凯一乐:“为什么这么说?”
欧老说:“在朝鲜战场上我们要研究地图呀,他们的母亲河叫汉江,你们湖北不是有条河叫汉江吗?”水依依笑道:“姥爷,巧合吧!”欧老说:“就知道反驳我!他们那儿还有江陵市、襄阳等等,好多地名和湖北的一样,年龄大记不住喽。再看他们的国旗,是不是和道教的八卦旗一样?我看就是湖北人的后裔。”
老太太对梁惠凯说道:“他现在别的记不住,就记得打仗时候的事了。”欧老骄傲的说道:“那是,死了都忘不了啊!说白了,抗美援朝才是咱们的立国之战。想当年八国联军进中国,那是何等的屈辱?而我们在朝鲜战场上可谓是打败了联合国!你想,美国纠结了十几个国家,最后也被我们打退到了三八线,被迫签了停战协议,从此没有那个国家再敢小看我们。”
躺着说话不气势,欧老坐起来又说道:“你们看过《上甘岭》、《英雄儿女》这些电影,真正的战争比这更残酷,更激烈。我看电影时,有人还认为是夸大事实,其实差远了!你不知道,我的一个五人‘尖刀组’干过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吗?说出来你们都不信,他们竟然包围了韩军的一个营!”
梁惠凯真以为老同志有些糊涂,五个人怎么包围?五十个人还差不多。虽说他和穆武两人曾经和几十个人的缅甸军交过手,但是不会人人都和他俩一样身手矫健吧?见梁惠凯不说话,欧老有些着急,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没听错,确实是五个人!”
水依依连忙说道:“姥爷您歇会儿,我给他俩讲。哈哈,小梁,冬冬,姥爷就喜欢和人讲这些故事,听得我耳朵长茧了。长话短说,故事的大概是他的一个尖刀组在夜里急行军,遭遇了韩军的一个营。打还是不打?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后边的军队扫清障碍,如果不打,后边的军队赶上来就是遭遇战。
五名志愿军毫不犹豫的分成两组,从两面攻击敌军,也可以说是敌明我暗,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五名志愿军共毙伤敌军十六人,俘虏四十二人,其中还有一名美国顾问,剩下的数百名韩军四散逃窜。战后这个五人小组被上级授予‘追击英雄小组’称号。就这个故事,人名我都背下来了!”
欧老两眼放光,豪气顿发,说道:“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想,五个人竟然包围一个营的敌军,这世上除了志愿军,估计再也没有哪个国家的部队有如此豪胆!”梁惠凯心想,恐怕电影都不敢这么拍!感觉自己和穆武在缅甸的战斗弱爆了,心中对老人充满了敬仰,治疗起来也更卖力了。
几天下来,把欧老那年久失修的机器保养了一遍,尽如所期,欧老生机焕发,终于站了起来!一家人高兴坏了,老太太连声夸赞,把能想到的词都用上了,什么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就差说华佗再世了。
再夸也没用,梁惠凯要走了,老两口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王冬冬看在眼里,心有戚戚,说道:“梁惠凯,你把那套呼吸吐纳术教给老爷子,不也挺好的吗?”梁惠凯看看欧老,问道:“想学吗?”欧老说:“我这年龄了,学也没用吧?”老太太斥责道:“闲着也是闲着,学学怎么了?”
老太太的话就是圣旨,欧老马上同意了。只是虽说一共八式,可老人的忘性太大了,教了第二式忘了第一式,一直等到水依依下班回来,把她教会了梁惠凯才得以解放,也算完成了这次的京城之旅。
从欧老家出来,梁惠凯问道:“宝贝儿,想去哪儿玩儿?”王冬冬说:“咱们别玩儿啦,回去准备准备,你也该回老家了,不能耽误了你们的大事儿。”梁惠凯说:“也没啥好准备的,家里早已准备好了。”王冬冬笑道:“你是一个二婚,自然不在乎,但是人家钟灵却是第一次当新娘,恐怕早已兴奋的睡不着了。马虎不得,早点回去吧!”
梁惠凯忽然又觉得对不起钟灵来,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心里满是沮丧,灰溜溜的返了回去。回到县城天已经黑透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小雨。模糊的街灯摇曳在寂静的小城,高大的树影鬼魅般舞动着,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一声惊雷震得整个世界为之颤抖。
剪不断,理还乱,漫漫黑夜掩埋着噬人的煎熬。有一种爱想放弃,却无法放弃;有一种爱,明知无前去路,心却早已收不回来。夜很深了,雨点不停的敲打着窗户,听着身边的女人隐隐的呼吸声,梁惠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王冬冬平静的表面下肯定掩藏着一颗不平静的心,她越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梁惠凯越担心。可喇嘛说她有一劫的话已经应验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吧?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忽然接到秦柯南的电话:“跟我去市里提车。”梁惠凯纳闷,问道:“你们的铜矿八字还没一撇,提什么车?”秦柯南说:“你忘了我答应过要送你对象一辆保时捷吗?早知你忘了我就不张罗了!”
这小子当真了!还算讲义气!梁惠凯心里一暖,笑道:“我还真忘了!老哥,算了吧,你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把钱花到刀刃上,不要整没用的。”秦柯南说:“我已经交了定金,再说这点儿钱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梁惠凯说:“定金刚几千块钱,不要也罢。”
秦柯南不满的说道:“你不能让我总欠你这份情吧?而且,你结婚我也要表示表示呀?”梁惠凯说:“你要这么说咱们就不是朋友了!你也不用表示,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结婚这件事,你要送我一辆保时捷,这小县城肯定轰动,所以,为了我把这个念头消灭了。”
秦柯南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梁惠凯要结婚的事了,显得妹妹多没面子?老秦家在当地也算大门大户,丢不起那人,说道:“你要执意不要,别说我不够哥们,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梁惠凯说:“如果你心里过意不去,等你的铜矿开张了,送我一辆布加拉迪。”秦柯南恨声说道:“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把我妹妹甩了,还想要布加拉迪?做梦!”梁惠凯讪讪一笑:“小气!”
和秦柯南逗了一会儿嘴,梁惠凯心里舒畅了不少。忽然发现,在本地好像也只有秦柯南能说上几句心里话,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是啊,连结婚都不能告诉别人,包括金宏泰,现在却连面都不敢去见了,对不起王冬冬啊!
可时间是不会停下来的,钟灵终于毕业了,梁惠凯也必须回家了。这天,王冬冬忙活了一上午,给他做了几道菜:四喜丸子、花好月圆、金枝玉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用彩椒炒花枝仁,寓意是金枝玉叶;用花菇扒时蔬,寓意是花好月圆;红枣、桂圆、莲子、花生、银耳一起炖汤,这叫早生贵子;用莲子百合红豆沙,寓意是百年好合。最难做的就是四喜丸子了,五花肉剁成馅,加入白胡椒粉、蛋清、淀粉、姜、葱搅拌均匀,捏成肉丸,浇上蛋黄糊,放入油锅炸到表面金黄,捞出。事先勾兑的汤汁浇上放入蒸笼蒸。蒸好后,用青菜围着丸子,浇上汤汁,大功告成。
把菜一一摆上,王冬冬说:“你们结婚我就不送礼物了,就用这顿饭表达我的心意。”然后指着菜说道:“四喜丸子你知道,寓意人生的福、禄、寿、喜四大喜事。这个叫花好月圆、这个叫百年好合,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琴瑟;这两个一个叫金枝玉叶、一个叫早生贵子……”
梁惠凯的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的滚落下来,哽噎着说道:“冬冬,我不是人,对不起你!”梁惠凯哭,王冬冬的眼泪也马上流了下来,却伸手给梁惠凯擦擦眼泪说道:“读一读仓央嘉措的《问佛》你什么都明白了,那首诗太美了,我给你念几句: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佛讲究因果与圆满,所有的幸福都是在千失百得中用时光慢慢缝合。遗憾的故事太多,我们只有在宁静时翻开一张旧相片,做一个旧梦,才知道谁曾来过我的世界。
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你知道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而且我也经很知足了,本来去五台山就想了断咱们的情缘,没想到佛又让咱们相遇了,又把你赐给我一年多的时光,我想我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
梁惠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抱着女人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