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来,弘治皇帝是又累又乏,可放眼看去,竟是无一家人读书的。
弘治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挥汗如雨的方继藩一眼,方继藩咳嗽一声,却不做声。
倒是萧敬道:“陛下,此处街坊,百姓多为粗鄙,虽勉强可有温饱,却是不知……礼义,陛下,咱们就不必……不必再走下去了吧。”
弘治皇帝摇摇头,却突然一笑:“为何不多看看呢?看看也挺好,走吧,咱们继续去看看。”
他居然拐过了另外一条街坊,继续让萧敬去询问。
这一路稳下来,果然还是让人失望了。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依旧不做声,却突然问方继藩道:“继藩啊,此乃府城所在,可在朕看来,寻常百姓似乎不愿读书,却不知是何故。都说此地文风鼎盛,可朕却是一丁点都见不着。”
弘治皇帝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随即一挥手:“去知府衙门,萧敬,你先去知府衙门里通传一声。”
萧敬抱手:“奴婢遵旨。”
…………
这庐州知府王广听了消息,先是大惊失色,可验明了萧敬的身份之后,方知不假,他顿时打起精神,心里又忐忑,忙是带着庐州府文武官吏,在衙门口跪迎。
不多时,弘治皇帝的车马便来了。
却见弘治皇帝下了车,方继藩尾随其后,王广激动的不得了,拜下:“臣庐州知府王广,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步入衙堂,升座,而后左右四顾,悠悠然然的开口说道:“朕在凤阳祭祀列祖列宗,闲来无事,想四处走走看看,朕不过随便走走,不欲扰民,因而,也未大张旗鼓。”
说着,他不禁顿了顿,抿着唇将目光投向王广,问道。
“朕久闻庐州府文风鼎盛,王卿家,是这样的吗?”
王广并不知,陛下先走了一趟街坊。
他想不到,陛下率先就问起了本地民风之事,顿时激动的脸微红,要知道,这本就是他实打实的政绩啊,庐州府在自己的治理之下,政绩卓越,人人称道,陛下现在对这个感兴趣,显然,也是慕名而来。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忙道:“陛下,臣惭愧的很,庐州府……哪里有什么文风,只不过……臣自上任之后,倒是倡导了一些读书的风气,这教化,乃是朝廷的重中之重,臣身为知府,责无旁贷……惭愧,惭愧的很,现今陛下从天而降,突然问起,臣更是惶恐……惶恐啊。”
这显然是客套话。
其实王广恨不得在自己的额头上,刻在老子在庐州教化办的最好的字样。
弘治皇帝听罢,不禁微笑,目光轻轻一敛,便端起身旁的茶盏,呷了口茶:“朕对庐州府多有耳闻,听说论起教化,你这庐州府最好,却不知,这庐州府教化方面,可有什么称耀之处。”
王广精神一震,他知道自己客气的差不多了,现在是该亮明自己的真实实力了。
王广道:“前年,南直隶乡试,高中举人者,百三十人,庐州府在南直隶之中,本是声名不显,往年不过中六七人而已,可在前年,中了二十四人。”
说到这里,王广面泛红光。
二十四人啊,这可不是小数目:“且本府秀才陈进文,高居榜首,名列第一,为南直隶解元。到了去岁,本府举人入京赶考,金榜题名者,竟有九人之多,为历年之最。不只如此,在庐州,还有一段佳话,庐州有一户,姓刘,刘氏诗书传家,乃本地的典范,洪武高皇帝在时,就有人高中进士,家学渊源,可见一斑,传至今日,已是开枝散叶,其宗族有百六十口,其中中秀才者,二十一人,中举人者,五人。去岁科举,竟有三个族兄弟同时登科,这岂不正是一门三进士吗?”
王广说到此处,面带红光,高兴的手舞足蹈。
他继续道:“还有一户,父子二人,皆为举人,此番进京,儿子虽未中,可父亲却登科,其子年纪还小,将来,定也是前程远大,这父子双进士,想来是必定的了。”
“臣到任之后,重修了府学,整肃了学风,除此之外,但凡是秀才、举人,但凡是要考的,臣一一都过问,嘘寒问暖,便是要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这数年来,功夫没有白费。是以他们登科之后,大多都修书而来,表示感谢。其实这科举之事,最紧要的还是靠自己,臣所能做的,毕竟有限,能给予他们一些资助,或是搜罗一些八股文章,抄录下来,给他们寄送去,若对他们登科哪怕是有一丁点的帮助,臣也尽心去做。”
说实话……
王广的政绩是没有水分的。
一个府,能出这么多的进士和举人,确实是让人惊讶的事。
也足见王广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倘若是十年之前,弘治皇帝定会对这王广赞许有加。
可现在……却是觉得怪怪的。
王广看着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心里想,果然是帝心难测啊。
他毕竟是第一次面圣,而且接受陛下的奏对,因而心里还是紧张。
既在想,开头的时候是不是太谦虚了。
此后又想,后头的话,是不是有吹嘘的过份,反而显得自己锋芒太盛。
如此反复的想着,心里忐忑。
猛地,他想起来了什么:“陛下可否移圣驾至后衙廨舍。”
弘治皇帝抬眸凝视了王广一眼,眉宇轻轻扬了起来,很是诧异的问道:“是吗?可有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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