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百九十万斤?”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这个数目有些骇人。
这才多少天功夫啊。
“陛下,奴婢,当时听着,是这个数目……”宦官显然对于这个数目,没有太深的理解。
可对于弘治皇帝而言,这个数目,却是太吓人了。
湖广一省,不过九百万斤而已,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历来就是这个数目,不曾变化过。
朝廷对于铁器的需求,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就现在的产量而言,倒也确实能维持。
可谁不希望多多益善呢。
这生铁,可是国家最重要的物资啊。
有时若是铜的产量不足,甚至还需用铁来制铁钱。
这正是因为,铁本身就有其价值,它可以锻造兵器,可以成为五花八门的农具,可以成为炊具,这几乎是天下臣民,广泛运用的东西。
只不过,因为生铁的产量不高,是以,往往朝廷对于铁器的生产,或多或少,是有一些顾忌的,该节省的地方,自会节省。
而百姓就更不同了,一口锅坏了,不会想着换新的,往往修修补补,一个农具坏了,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却又舍不得更换,依旧还是修修补补。
这遍布天下的铁匠铺子,他们最大的生意,并非是生产,而是修补。
而在军中,大明广泛运用了火器,譬如火炮,可一门火炮,所需的用铁量就是数千斤,因而,朝廷对于火炮的铸造,一直是谨慎的,说穿了,玩不起。
且又因为需要节省铁,火炮之中,往往不会使用铁制的炮弹,用什么呢,很多火炮,直接塞上石头,或是一些铁屑和碎石。
这就使得,与炮筒无法丝丝合缝的碎石以及铁屑,无法提高射程和精度。
可现在……在那遥远的河西,居然短短时间,就送来了这么多的生铁。
弘治皇帝皱眉:“那些生铁,有人亲眼看到运来?”
“是,那车马,络绎不绝,许多货栈和仓库,都在入库呢,货栈那里,招募了很多人手,这偏不了人的。”
“而且……而且……”
弘治皇帝厉声道:“而且什么。”
宦官道:“而且,据说,后头还有车队,陆续正在运来……河西那儿,产铁量惊人,而四轮的马车,被商贾们广泛采购,他们一听闻铁价有上涨的趋势,行动便极为快捷,立即征募人手,三个月前,就马不停蹄的出发,奴婢以为……奴婢以为,这七百九十万斤……还不只呢。”
弘治皇帝:“……”
他算是见识到这些商贾的威力了。
这是一群疯子啊。
一瞬间,无数的词汇,冒了出来。
弘治皇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敬。
萧敬后退一步,嘴巴没合拢。
这做得什么孽啊这是……
招谁惹谁了。
萧敬战战兢兢的看着弘治皇帝,其实他是没有羞愧之心的人。
一个人做了太监,若有羞愧之心,还怎么活得下去。
所以萧敬的心里,只有畏惧。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朕真是愚钝……”
“不不不,陛下,您不愚钝,您圣明。”萧敬下意识的回答。
弘治皇帝道:“朕不愚钝,为何来问你这国富论的好坏?”
“……”
这就有点扎心了。
这是侮辱啊。
萧敬木着脸,却是顺势拜倒:“奴婢万死,这一切都是奴婢愚钝,脑子不开窍,和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陛下圣明的很……”
“够了!”弘治皇帝觉得,怎么方继藩说话就这么好听呢,可这话在萧敬口里说出来,同样是说圣明,却总有那么点儿,讽刺的意味。
这是讽刺朕吗?
萧敬吓得面如土色。
“你胡说什么?”弘治皇帝厉声道。
“这……这……”萧敬差点脱口而出,那么陛下愚钝好了。
好在他是一个老机灵鬼,倒也不至于,说这等作死的话。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拿书来。”
“书,什么书?”萧敬心乱如麻。
弘治皇帝道:“国富论!”
萧敬哪里还敢怠慢,乖乖的取了书来。
弘治皇帝对于这一切,都是有印象的。
正是因为有印象,所以方才那宦官一口气说的话,才让他清醒的认识到,宦官所说的经过,竟是和国富论中的某些原理,竟是不谋而合。
他低头,极速的翻开了熟悉的几个篇章,低头看去,看不见的手……这看不见的手,岂不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然,并没有这样的简单……还有……供大于求,生产和供需的关系,还有……
此时再来读,和从前读起来,竟是两种境界。
前者是一头雾水,觉得言过其实,现在读来,对照着现实所发生的事,仿佛每一处,都有对应……
他时而沉默,时而皱眉,时而低声诵读。
良久,弘治皇帝醍醐灌顶一般,喃喃道:“朕明白了,其根本,就在于市场的供需……商贾的可怕之处,在于其为了牟利,而囤货居奇;可其最大的益处,却在于他们被利益驱使,产生的惊人行动力。”
想想天下各处镇守太监,还有地方官府的铁矿,所产的生铁几何,还有他们沿途运输的时间,花费几何;甚至……他们所产的生铁品质……还有产量…更不必说,其中的损耗了……
弘治皇帝似乎开始看出了一些端倪,可脑海里,还有太多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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