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缘心疑。
寻常入夜,无论刮风下雨飞雪晴空,十年来书斋门极少在此时响过。
清水镇百姓早睡早起的习俗延续数辈,书生李修缘也知挑灯夜读的自己已被列为镇子里的异类,实在想不出安宁的小镇会有哪家哪户邻居这种时候敲门。
带着满心疑虑,他还是披上长衫掌灯往前院书斋走去。他想着无论是谁,深更半夜上门叨扰都是迫于无奈吧。
移开一片封门的木板,有人突然倒在门边。
哪曾经历过如此突兀事件的李修缘最初反应是心中一惊,连忙后退数步,险些打落手中灯烛。
他静静观察数息,见那人身负重伤及其脆弱,若不救治恐性命有碍。于心不忍的他还是缓缓移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儿上前。
那是一名女子。
被风拂动的灯烛之火虽暗淡,目力极好的李修缘却也看得很清楚。
他确信不识得这张被映得些许苍白的脸蛋儿,也确信此人非清水镇人氏。本不多疑、聪慧的心窍却容不得隐瞒的他脑袋难免涌出许多疑问。
比如她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又为何会重伤在身?是走投无路才倒在书斋门前?
“你,你是谁?”带着满心疑虑有些胆怯,可自小读圣贤书又教他见死不救非君子,李修缘硬着头皮凑上去。
黑衣女子咳出了血。
她看起来真的伤势很重。
夜色里的清水镇闯入及其不和谐的哒哒马蹄声。
镇子不大,也很宁静。
这突兀地马蹄声入耳,透着杀伐血腥气,让犹豫不决的书生李修缘终于下定决心,连忙放下灯烛,也顾不得彼此授受不亲的圣贤教诲,极为吃力地将女子抱起,送入后院卧房。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气喘吁吁又回到书斋,用抹布沾水拭了拭门前血迹,后将木板重新封上,熄了灯。
他没有回后院照顾那名来历不明的黑衣女子。
他躲在书斋门后,静静听着外面不属于清水镇皎洁月色的动静。
……
一阵马队闯入深夜里梦酣的小镇。粗略看去,约莫二十人左右。
这些人皆是白袍披身,在被黑暗吞噬的夜晚异常惹眼。不过最为惹眼的还是他们腰间所配的无鞘弯刀,银光闪闪,投射着比秋夜月光还要凉的寒意。
如果李修缘没有躲在书斋门后,如果他亲眼见到这些擅入者的装扮,他定然能够认辩出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
事实上无论燕帝国还是南瞻部,即便有人不曾亲眼见识白袍雪龙骑也必然风闻过此组织的可怕。
因为它象征着流血和杀戮。
尤其在燕帝国与南瞻部征战多年无休止的乱世当下,大燕白袍雪龙骑用累累白骨书写而出的辉煌是无数南瞻部子民深夜里的梦魇。
只是今夜,铁蹄踏七州令无数人胆寒的大燕白袍雪龙骑似是遭遇了针锋相对。
十八骑刚入清水小镇便被阻拦。
又是一名黑衣人。
看其着装,与书生李修缘救扶的女子似有相同。
这黑衣手握长剑,身姿挺拔,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威凜不凡的气势。他一人独对白袍雪龙十八骑,长剑遥指,毫无忌惮之色。
……
书斋门后李修缘自然不知小镇大街发生了什么,他听到许多惨叫,许多刀剑相击声,然后很快地,清水小镇又再恢复了宁静。
秋风入门缝,隐约带着些血腥的味道。
他鼓起勇气,重新拆开一片木板,做贼心虚似的沿着街道朝血腥味的源头寻去,走着走着,他看到满地的尸体。
他猛然捂住口鼻,险些呕吐出来。
哪里曾见过这么多人横尸街头景象的李修缘赶紧跑回书斋,将门板钉得死死地,恨不得从此以后再不出门。
翻杯倒盏,给自己灌了一通微凉的茶水压惊,书生李修缘连忙冲去后院卧房。
他推开门。
忽然有把血迹未干的长剑架在脖子上。
他身体崩的笔直,双眼充满着恐惧看着鬼神一般出没的黑衣人。
“住,住手。”
床榻上,身负重伤的女子焦急地伸了伸手。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虚弱,但已经恢复些许神智。
“咳咳,是他救了我。”黑衣女子捂着胸口,神色看似极为痛苦。
李修缘瞥了那女子一眼。
很苍白的容颜,却也让他有种刹那的惊艳。
血腥味极重的长剑被黑衣女子的同伴收回,命悬一线的李修缘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还没有说话的机会,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黑衣女子有些不悦:“你……”
她的同伴看着昏迷的李修缘说道:“既已入局便不能轻易脱身,越走越远才是活下去的正确选择。”
……
车队驶入荒无人迹的深山老林。
在这阳光都眷顾不了的地方,耳畔异兽咆哮萦绕不绝的赵总管实在不愿意再多走一步。
脚下已是鬼谷林地界。
虽是边缘,却也是鬼谷林触角伸及的地方。
他自认将姑娘安全送达此处是已尽职能,又何必再冒着性命危险去招惹宗主大人都情愿忍让三分的那些邪恶?
恶狠狠地瞥了一眼马车,赵钱孙唤了声丫头后,便挥手示意一众扈从静悄悄退走。
依依不舍的丫头含泪看了看面前的姑娘,道了声珍重,终归还是掀开车帘。
驾车的徐老也惊悚地跳下了马车。
所有人都走了。
听着赵总管等人越来越远的的动静,知子姑娘微笑看着身旁满脸不解的洛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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