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明兰并非胡吹大气, 倘若真能彻底摆脱那帮极品亲戚, 那她决计肯放弃顾家祖产的;银子可以慢慢赚, 可是这种亲戚却是甩也甩不脱的麻烦。
这一日, 明兰照常去萱芷园给太夫人请安, 言谈间便说起了并府之事;太夫人原先以为明兰还待推脱, 谁知她竟爽快的很, 三言两语就说起进程来。
“这位张天师是耿夫人荐来的,京中不少风水堪舆都由他办的,说是为人实诚, 口风紧,不是那骗人钱财的走江湖。”
朱氏捧着的大肚子在一旁道:“这位张老道我也听说过,那年我娘家扩了两座园子, 也请了他去瞧的, 说是极灵验的。管保能家宅兴旺,一应婚嫁人丁都顺遂。”
太夫人听的高兴, 插口问:“泥瓦班子可寻好了?”
明兰笑吟吟的答道:“这回多靠了郑家大夫人给荐了一个。年前他家迎娶皇后妹子时, 刚翻新了半座宅子, 屋墙梁顶牢固坚实, 地龙炕床通风透热, 如今二夫人住着也说极好。那班子不但手艺好,人还踏实, 没在材料上乱拟价钱。我叫人拿着郑家的名帖去了,人家班主也应下了, 预备着这几日就来丈量堪地, 先规整出张图纸来瞧瞧。”
太夫人拨弄碗盖的手腕忽停了一下:“……前日刚说要动土,今儿就一桩桩盘算的门儿清了,你手脚倒快。只是,这么一群生人进顾府内宅,怕是不好吧。”
邵氏窥着婆母的脸色,轻声道:“母亲可觉着什么不妥?”
“郑家荐来的,能有什么不妥?不过……”太夫人放下茶碗,轻抚着腕子上的佛珠,“明兰你刚过门,不知道我们顾家惯常用着一个泥瓦班子,从你公爹那会儿就用老了的。我原还想着叫莫总管去与你说说这事儿呢。”
明兰一脸又惊又愧,轻轻掩口道:“哎呀,这可我真不知道了。这可怎么好,我都已跟郑大夫人说了,这会儿再换人手,怕是不好吧。”
太夫人凝视她良久,才缓缓道:“都说你年纪轻,没经过事,我瞧着也不然。烨哥儿忙着差事,没功夫打理。这么大的事儿,我原先想着你一个年轻媳妇不好办,谁知家里的长辈妯娌你一个也没过问,自己个儿就把事儿都给办了。果然后生可畏……”
明兰装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学着王氏在盛老太太面前的样子(人家是真听不懂),一脸无知的憨笑:“都是托了您的福。”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盛老太太现在训王氏越来越直白了,一个白目又不好辞退的儿媳,的确能把一个矜持含蓄的侯门大小姐变成一个泼辣婆婆。
邵氏似不大适应这种气氛,微微把头侧开。朱氏低着头抚摸自己的肚子,一个年富力壮且有权势的继子,一个原有嫌隙的继母,还能要求继儿媳妇能有多恭顺呢。
太夫人自知此刻不宜翻脸,也索性装聋作哑,想着先把女儿嫁出去再说。
明兰自也不会主动找茬,她如今忙的很,除了一应理家事宜,还要照管拆墙动土。侯府和澄园之间隔着一处空置的小院落和一片山林,最初步的工作就是把堵隔在两府中间的大部分围栏高墙全都拆了,把两府的围墙连接起来,把中间的空屋和山林都包进去。
这还算好办,真正费银子的是里头的工耗。荒僻的山林要规划,该围起来的围起来,该整平的就整平栽种些果树花草,空地上留下铺路的宽余后,什么亭台楼阁的也不老少。
且慢慢来吧,明兰不急,打算一点点完善,一切量力而行,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
因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总管郝大成便只好一天十几趟的里外两头跑,明兰更是常说的口干舌燥,只有作为男主人的顾某人,前后只去视察过两次施工现场(还是顺路的),统共翻过三遍图纸,只留了句‘门开小点儿’的废话,就甩着袖子继续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去了。
生活总要继续,工程不紧不慢的继续着。
秋风劲,秋蟹肥,宫里颁下赏赐,一应王爵人家俱得了团圆饼,芋头,栗果和簪菊等物,以示皇恩浩荡;而此时正得圣心的几家,还有旁的赏赐。
明兰就得了黛墨,金黄,明紫,浅粉,绯红,及素白,六色大盏巨爪贡菊,另十篓新鲜贡蟹,这种超出循例的赏赐,照例要进宫谢恩。
宫里贵人见不见她另说,但作臣子的须遵循礼数,否则便是大不敬;向内务府投递名帖后获准(真遗憾),次日明兰只好起个大早,穿戴妥当后驱车进宫。
穿过皇城内门就得下车,顶着沉甸甸的行头,瘪着半空的肚皮,在天大地大的宫城里徒步远足,还得保持面部表情时刻处于一种惶恐并感恩着欣喜的扭曲状态——实在很受罪。
明兰宁肯少被赏赐几次。
在宫人的引领下,好容易走进一间宫室,里头已坐候着两位俱穿戴着一品诰命服饰的贵眷,一个年约四十许,面白文静,明兰不认识;另一个竟是许久未见的国舅夫人张氏。
两人举止亲近,容貌几分相似。
明兰努力朝她们挤出文雅的微笑,然后以宫廷礼仪所能容忍的最快速度挪到一个位置上坐下。然后才优雅的微抬臻首,朝眼前的贵妇笑笑,刚和张氏寒暄了两句,还没来得说别的,外头却走进一位女官,朗声道:“请诸位移步颐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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