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兰因花是什么花?
参与神霄局的所有妖王,全都没有资格知晓。即便是犬应阳这样的当世真妖,也未见得能有知闻。
但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太古经传有过记载,犬族大祖柴胤曾与人族嬴允年争夺此花。
虽闻其事,难明其珍。
可柴胤是何等存在?
他并不似元熹大帝、羽祯大祖那般,要往数万年前追朔。
活跃在人族道历新启之后,与在时光深处布局不老泉的鹤华亭相较,也算得上是个“小年轻”。
然而“柴胤”这两个字,在人族信史《史刀凿海》中都留下过名号!
虽然在那《景略》第一卷里,只有一句话的记载,在景太祖的丰功伟绩中一笔带过——“太祖镇妖,九年退柴胤。”
要知道在那篇记载中,与“九年退柴胤”并举的功绩,可是“七年逐虎”。
且在正面战场上击退整个虎族的主力,景太祖也只用了七年时间。退一个柴胤,却花了整整九年!
这柴胤究竟是何等样的强者,要让景太祖用九年的时间来对付他,这九年的时间里,又有哪些波澜壮阔的画面……《史刀凿海》里并未有详述太多。
诸般故事散见于其它史书中,但记载零零碎碎,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彼此矛盾。
而景国的史书基本是自说自话,通篇都是描述景太祖如何如何威武,不太能被认可。
但柴胤之强大,是母庸置疑的。
那么曾与柴胤争夺三生兰因花的嬴允年,是何许人也?
倒也不需要别的介绍。
其人后来在现世西境建立了一个国家,名为“秦”……
能被柴胤和嬴允年这样的存在争抢,三生兰因花的价值自是母庸置疑的。
此花三包并蒂、分黄红白三色,代表的是过去、现在、未来。
传说得此花者,可以把握因果,贯通三生!
神霄世界的山道岩壁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石刻,究竟是谁留下的手笔,怎么会由蛛兰若之死引发,又是满足了哪些条件才能绽放?
这些问题都非常重要,但也都留待以后思考。
眼下是先摘花再说。
犬族的小妖无甚根底,但既往这边来,说不定就有些什么,且让灵熙华拦拦看。
鹿家的小子灵感天生,知道什么是宝贝,来的极快……虽实力低微,亦须防鹿西鸣手段。
还有那边,犬应阳险要被熊三思那一枪交代了,毕竟是妖族真妖,既已无争抢之力,也不必真叫他死……正好顺手收回知闻钟和不老泉。
三生兰因花的开放瞒不过玄南公,必须要留一分力应对他……甚至玄南公若放弃神王身而来,这一分力实难应对。
不如就分玄南公一座不老泉,再支持一下他的封神台,以此作为交换……
囿于信虫只有一只,天妖的力量眼界都不能承载。剩下一共三次出手的机会,夜菩萨精打细算,务求每一次出手都能体现价值。
此般思绪虽繁,亦在一瞬间完成。
手指一敲光头,受莲花戒的灵熙华已如离弦之箭,张扬高空,直奔飞跃山台的柴阿四。
“前方小妖禁行,违令者死!”
对付姜望他左右摇摆,对付柴阿四他势如勐虎!
与此同时,夜菩萨一只手笼上佛光,直接封锁附近,去取那三生兰因花。点过灵熙华的手指,则收归并掌,遥遥一探——
直接将疾飞而来的鹿七郎推至千丈外而未伤其身!
掌势不歇,又降临万神海,护住了犬应阳的胸腹空洞,隔开了残留的无我枪意。变掌为爪,把姜望一并罩在其中。既要抓回犬应阳之元神,又要切断姜望的知闻钟,剥离他的不老泉。
这一掌四用,退鹿七郎、救犬应阳、夺知闻钟、分不老泉,把一份力用到极致,精打细算到了极点。
看得玄南公都是皱眉……麂性空这厮在黑莲寺,是不是管账的?
当然,玄南公皱眉的主因,还是看到了麂性空的交易请求,对此有了一丝迟疑。黑莲寺对封神台的支持,以及一座拱手相让的不老泉,自然值得他迟疑。
神魂世界是万变一息。
一瞬间的迟疑,在这里可以发生太多故事。
就好像犬应阳在姜望的蕴神殿里与姜望已经勾心斗角打生打死好多轮,外界柴阿四的一个眨眼都尚未结束。
蕴神殿里浪涛汹涌,千万仙念轰击不止。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妖王面对犬应阳这样的局面,恐怕都要神消于此。
此等杀伤已经超越神临的极限,也非妖王可以企及!
但犬应阳毕竟是犬应阳,于这座蕴神殿里承受轰击的,乃是一尊真妖元神。
在千万仙念轰出第二重浪的时候,犬应阳就已经当机立断,将真妖元神裂分为二,一里一表。
半数的元神之力结为外壳,真正的主念则藏于内里。
任凭外间千万仙念轰击不止,不断消耗元神外壳。主念则于内部设坛列阵,遥感其身。
外间虽有千叠浪,个中自有不坏神!
元神与肉身的响应,在一瞬间就已经完成。
他那正在抵抗无我之枪的本躯,一时间变得透明。血肉筋络全都清晰可见,光线无止境地向外投射。
姜望的元神海中,透进天光来。
这天光一束,毫无阻碍地穿进蕴神殿中,也不被不老泉水阻止,不被姜望的仙念阻隔,甚而轻易地穿透了那真妖元神分剥的外壳,落入内里。
因为它并不属于神魂的力量,也不归于气血道元,而是一种道则。
藏于外壳下的那部分真妖元神,果断踏进光中。
犬应阳动用道则之力,以光架桥,打通了神魂世界与现实世界,接引元神归返!
虽然不老玉珠已经消耗了很多次很多次,正由青转白,他也没有拿自己性命在这里做赌的道理。第一选择仍是避开姜望的这一次疯狂。
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大的优势。
便看在熊三思这一枪的份上,不必全占全优。
恰在这个时候,石刻开花,夜菩萨探掌过来。
两者之间的鹿七郎几乎是立刻被掀飞。
犬应阳因为调动道则之力去接引元神,而不断扩大的腹部伤口,也在佛光普照之下开始愈合,那“无我”之力,正被坚决地驱逐。
这很难说是一件好事。
因为没有夜菩萨的帮忙,犬应阳也能解决现在的困境。
更因为夜菩萨的“帮忙”,不是无条件。夜菩萨这一掌探过来,知闻钟、不老泉,全都要带走。
倘若是在他全盛时期,面对只落下了一条信虫的夜菩萨,怎么也有些反抗之力。但现在……
也罢!
在黑莲寺的天妖手段之前,鹿天尊也不能说我没尽力。
犬应阳心中一叹,直接放开了自己的力量,给夜菩萨留出摧枯拉朽的通道。如此果断的表现,也不失为识时务之真妖。
此刻姜望的肉身几乎完全暂止,只沿着惯性在运动,全部心力都与仙念一起爆炸,主导那一瞬千万次的神魂攻击。
这时候的不老泉若被剥离,姜望顷刻便死。
更别说犬应阳的部分元神已经踏上光桥,夜菩萨的力量更渗入此间,张织了夜晚!
但同样是在这个时刻,姜望的元神海中,忽而落雪。
雪花翩似舞。
极美,极冷。
冻杀万物,雪落光桥!
时间转回半息之前。
山道上的石刻正在开花。
在神山山腰处,那处不老泉搬走后的涸池里。忽有大红大紫的斑斓色彩凝聚,那是姜望在生命垂危之际所扯下的锦绣,本该消散,但竟未有消散!
而于此刻直飞而起,好似张成了一条横空彩带、一道跨世虹桥。
此刻天边仍有飘雪,那是姜望彼时一剑天下皆冬未落尽的雪……
雪下是虹桥。
美景如斯。
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被拨动。
此方世界所有的雪,所有的寒,在这一刻有了主宰者。于虹桥之上,化生一位美极、哀极,如琉璃般易碎的女人!
冬皇谢哀!
因为神霄世界尚未有确切的位置,难以在茫茫宇宙中捕捉。
也因为天外无邪的存在,所有外来的手段都入世艰难,只可沿行“天外无邪”之前就铺好的路——因为这些道路已被神霄世界认可,在“无邪”之前,算不得“天外”。
她不能够直接降临此世,唯有保住许象乾的锦绣,沿着锦绣的旧途,借助那冥冥中的联系,在这个世界里降临她的力量。
此行当然不是为了姜望!
她化雪为身,行在虹桥之上,一探手就靠近了三生兰因花,与夜菩萨的大手撞在一起,将那黑夜之手直接拂开!她要比夜菩萨更早察觉到三生兰因花,也比夜菩萨更早做出准备,一直就在等花开,故才能后发而先至。
与此同时也并指为剑,回身对着姜望的方向一划!
她与姜望算不得相熟,更没有交情,也不必在意许象乾的心情。
甚至于姜望未死的消息,她也没有告知齐国。
但因为她走的是锦绣的旧途,所以她也要必须保证锦绣的存在,要让姜望……是到妖界一游!
至少……在她得手之前,必须如此。
否则联系断掉,顷刻就要回返。
这一记剑指太致命了!
在如灵熙华这般妖王肉眼可见的世界里,尚只见到一缕雪色的剑气疾掠而过,在姜望的肉身之前掠出一扇折射五光的冰屏风,阻隔了夜菩萨那一爪的进袭。
而在神魂的世界中,夜菩萨所张织的夜,瞬间就被割开。犬应阳所架的光桥,也在瞬间堆满了雪。
犬应阳那意欲归身、未及设防的天妖元神,直接僵在了那里!
可怜他放弃了争抢,将不老泉和知闻钟拱手让出。夜菩萨为了回收力量对抗强敌、抢夺三生兰因花,却放弃了他!
就在这元神海飘雪的时候,灭而又生、近乎无穷的仙念,此时也击溃了犬应阳留下来的元神外壳,沿着光桥杀奔此处,如巨浪一卷而回,将犬应阳剩下的这部分元神,重新卷了蕴神殿中!
轰轰轰!
轰轰轰!
整座蕴神殿彷佛都在剧烈的摇晃。
神魂世界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外界完全悄寂。
可是一位当世真妖的元神,就在这恐怖的爆炸声里,一个部分一个部分的粉碎了!
在柴阿四右眼的视线里。
那云腾雾绕的万神海上空,姜望那凭着惯性险些撞在冰屏风上的躯体,倏然间“活泛”起来,不朽的神光重新游在在双眸。
眸光只是一照,面前的冰屏风就已化去。
而他修长有力的左掌,已经落在犬应阳的左脸上,反手一拨,将这当世真妖拨到了一边去!也抹去了这具真妖之躯里最后的生机。
那胸腹之间犹有巨大空洞、元神已经死去的真妖尸体,就那么坠落万神海,而被云海掩埋……一如早前的熊三思!
看到这一幕的,为什么只是柴阿四的一只眼睛?
因为他的另一只眼睛,此时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他循着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动,跌跌撞撞地冲下山道,而正好迎上了灵熙华的冲锋。
对方虽然断了一臂,但又是灵族又是魔罗迦那的,气势如虹。
柴阿四自家知自家事。没有那位上尊的指点,他在金阳武斗会上都踉踉跄跄、进展艰难,更遑论与灵熙华这样的妖王争锋!
虽然他现在并不会怯懦,却也没有找死的念头。
上尊虽然跑了,但他仍然点燃了内心的野火,认可自己是一个有本领的妖族。被猿小青那样的好姑娘深爱着的他,怎么可能一无是处呢?
那个姜望能在一众妖王的围追堵截下屡斩天骄,现在甚至屠了一个真妖,创造奇迹!谁说他柴阿四将来没有可能?
当然创造可能的前提是活着……就像那个姜望,也是逃得一手好命。
他柴阿四也苦练过身法。
灵熙华说小妖禁行,违令者死。
他倒并不觉得冒犯。
毕竟他现在不自觉是未来大帝了,也没有一根手指头碾死一个妖王的底气,灵熙华确实有实力这样呵斥他。
那个叫姜望的能杀得灵熙华抱头鼠窜,那是那个叫姜望的自己的事情,与他柴阿四没半点干系。
他是真的不想前行,想要就此转身,可他的双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说点好话,解释一下,可是他也张不开口。
就像他真的不知道为何会为那朵花感动,为何会想起爷爷,想起自己的家。可眼睛怔怔地流出泪来!
他的右眼看着蒸腾云海,看着那个叫姜望的家伙,看着那天妖法坛上方的护法神将正拔空而去。
他的左眼看着灵熙华,看着那张舞的灵炎……也看着自己握住锈铁剑的手,忽然跳动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复杂轨迹,而竟剖分了灵炎!
这锈铁一根,随意一抖,直接扇在了灵熙华的脸上,把这位魔罗迦那扇飞数百丈远!
他也听到了自己口中,发出了无比威严的一声——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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