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8章朝苍梧
自古以来,名与器,皆在修者掌中。
君子善假于物也,但物非其本。
修士皆能养器,强者随身之兵器,也往往能够随之成长,获得不俗威能。
譬如姜望之剑,最早在南遥城出炉,初见名器之姿。但随着他一路成长至今,受神通之光日夜温养,历经大小战斗无数,也早非昔日可比。
当初的长相思,恐怕在神临之战里一触即折,今日之长相思,能够承受剑演万法之神通,姜望持之以战真妖!
如今的长相思,其质早不在廉雀当初所搜集的那些材料。它的根本,是日夜随身所凝聚的剑主的意志与精神,是同姜望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是那不断升华的过往。
但话又说回来。姜望若是失去长相思,他仍是绝世天骄,大齐国侯。长相思若是离开姜望,就会在时间的流逝里神光褪去,渐归凡品。要有其他修士重新温养,方才能见锋芒。
何止姜望之兵器如此?
如那“普度”,在黄舍利手中,和在黄弗手中,亦有根本不同。
哪怕是真君之兵器,一旦离开了真君,也会逐渐被时光朽坏。
因为器具的道,已经被击碎了!
娑婆龙杖何能例外?
自是因为它属于超脱之强者,已是超脱之器!
在绝巅之上,超脱万事。世间的一切规则,都不能够再约束它。
也唯是这样伟大的超脱之器,娑婆龙域才数十万年都岿然不动,未曾被攻破过。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要想真正覆灭娑婆龙域,除非能折娑婆龙杖。
这一杖化一域,镇压迷界数十万年的恐怖,实在叫人惊叹。
姜望按捺住心中的震撼,出声问道:“这天佛的力量,较之世尊如何?”
虞礼阳道:“绝巅之上的层次,已非我能判断。但我想他与世尊,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距。所谓‘天佛’,是已走到‘佛’字尽头,世尊能够抵达的位置,他亦能达,是谓‘与天齐’,所以号为天佛。而且他成为天佛的时候,人皇逐龙皇之战尚未开始。”
这位桃花仙话里未尽的意思,是说那位在人族历史里被书写为“龙佛”的存在,在后来还有清晰的成长……真是恐怖的强者!
姜望又问:“天佛的兵器,为何在此?为何化生龙域?”
“如剑在鞘中,亦为慑敌,亦为养器。”虞礼阳一副很值得敬重的、知无不言的前辈样子,漫声道:“此番它被强行逼出来,既失先机,也白费千年……且后退些。”
说话间大袖一挥,整个人族大军和他自己,都后退了三十里地。
好在“己酉战场”早成白地,倒不虞遮挡视线。那界河彼岸的娑婆龙杖又醒目非常,仍然牢牢占据人们的视野。
姜望远眺河岸,才忽地意识到突兀的是什么。
虞礼阳这一挥手,三军皆退,便只剩曹皆等四位真君,孤独地留在界河前。
姜望目带疑问地看向虞礼阳。
“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虞礼阳不回头地道:“勿惊,我留在这里保护你们。”
姜望:……
虞礼阳说娑婆龙杖化生娑婆龙域是在养器,譬如剑在鞘中,那么此刻娑婆龙杖被逼出来……剑出鞘,自要染血!
所以姜望完全理解虞礼阳这“保护”一词从何而来。只不过,这虞上卿到底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保护自己,且得两说。
说话间,变化正发生。
那巨大的空洞之中,仿佛亘古悬立的娑婆龙杖之旁,出现了一只手。
五指张开,竖握此杖。
当这只手完整地贴合龙杖的竖纹,把握这支古老锡杖,头戴祭冠、身披祭袍的玄神皇主睿崇,才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
玄神皇主虽是神道强者,毕竟曾是龙种,在泰永身死道消后,成为最适合握持此杖的那一尊。
此刻她手握锡杖,悬立虚空,仿佛远古时代的龙神圣女,从时光深处走来。一时独据天地,仿佛把握了整个迷界!
而在她的身后,无冤皇主占寿、赤眉皇主希阳、大狱皇主仲熹,一字排开。
虽则希阳先前是重伤遁走,仲熹更是险些被打死,但绝巅强者回气一口,乃得无穷。有这阵缓冲,他们伤是好不了,但也恢复了几分战力。
这一时众星拱月,显现无穷威能。
睿崇低沉开口,声音肃穆,好似在什么正式的祭典上虔诚祝祷:“天老神衰,长岁短怀。悠悠一世,何其薄哉!”
她握杖的手被树纹绞破,鲜血淌过指缝,在杖身蜿蜒。
她将龙杖高举,其声渐高,而后悲如龙泣:“后辈不肖,惊扰祖器。祈以此杖,罪杀来敌!”
古老的气息在蔓延。
那色彩斑斓、能够分解一切的界河,在这一刻也停止了流动。
己酉界域在颤抖!
不,整个无知无识容纳了无数场厮杀的迷界,都陷入了大恐怖!
无法形容的恐怖,让隔着一条界河、距离河岸三十里、中间还有五位真君阻隔的姜望,竟也感到道元停滞、呼吸困难!
他是神而明之的强者,斗杀不知多少神临,但在玄神皇主高举娑婆龙杖的这一刻,别说抵抗、别说面对,就连遥远的看到,也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沉心定神,连接五府,以强大的意志握紧长剑,与自己本能的恐惧战斗。
但面对如此可怕的变化,静立于河岸前的曹皆等真君,却全无出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