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那一日。
丁卯第一浮岛上空,忽有晦雨。
绣着武安二字的大旗,与紫微中天太皇旗并举于高空。
雨点打得旗面噼啪作响。
校场上士卒列阵,众将静立。无一人有异动,有异声。
因为大军主帅武安侯姜望,昂首立于将台之上,同样在淋雨。
说起来,作为大齐帝国年轻一辈武勋第一人,他还是第一次独立统军,统御战将数十,军卒数万。
麾下虽然没有九卒之精锐,也都是于迷界厮杀、血与火之中淬炼出来的劲卒。
姜望本想战前讲演一番,鼓舞一下士气,也很是作了些腹稿,“借鉴”了一些历史名篇。
但望着将台下、骤雨中,那一双双炯炯望来的眼睛,忽然又觉得,不必再说什么了。
他感受到了信任。
在场的每一位将士,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相信武安侯必然会带领大家取得胜利。
既是因为他往日的威名,也是因为这几日的相处。
还要说些什么呢?
姜望抬手指天,淡声道:“斩了此雨。”
“末将接令!”
浮岛驻将匡惠平,即刻拔身而起,飞出浮岛之外,杀进那浓云晦雨中。俄而刀光乍起,云开一线,狂风怒啸,将骤雨席卷。
高穹晦而复明。
姜望又一指旗台,指着那旗杆之下,被囚身锁链环住脖颈、身体蜷成一团、犹在不断颤抖的褴褛海族。
“我等雄师,出征不可无福礼,不可奉俗物。”
“此海族绝世天骄、真王血裔、年轻一辈最强贤师,鱼广渊是也。”
他如此平静地介绍完,其声一扬:“杀他祭旗!”
自生擒鱼广渊至今,已逾五日矣!
这超过五天的时间里,鱼广渊的修为被封、神通被压制、肉身防御被击穿,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嗅、目不能见、身不能感。完全处于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里。
且在时时刻刻,承受五识地狱的折磨。
也算是意志顽强,不愧是捕捉到了洞真契机的海族天骄,直到现在也没有精神崩溃。
自姜望口中所说出的那一连串名头,但凡在迷界征战的,没有人会不明白它们的含金量。而此时,这样的海族天骄,只能蜷曲在旗帜前,作为他们出征之前,祭旗的牺牲。
全军皆肃。
站在武安旗帜旁、身着全甲的方元猷,一把抓住鱼广渊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按住,另一只手拔出雪亮军刀,对准鱼广渊的脖颈。
头盔覆盖之下看不到方元猷的表情,但青筋暴起的握刀的手,或能说明他的激动!这是他一生至此所能斩杀的最强、地位也最高的存在,且是以处刑的方式。
亲手结束这样一个强大的生命,心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此海族之贵胄,侯爷之败将!
方元猷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将军刀高举。
鱼广渊虽然对外界的感觉全部被封住,虽然还在好像无尽的折磨里受苦,但似乎感受到了死期将至,骤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雪亮的军刀落下!
鱼广渊的头颅即刻离身而去,滚了几滚,仰面对空,面容仍然扭曲在一起。他的身体则是骤然一僵,不再动弹。
他的尸体不再化为血光,那一滴不知是否诞生的源血,终不能再予他复生。
姜望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整个丁卯第一浮岛,大军列阵,大阵蓄势,都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鱼广渊的尸体再无变化,也始终没有海族的强者来袭。
姜望当然并不期待危险。
哪怕据岛而守,有能源充足的护岛大阵,有大军支持,有自己来主持,足可以抵挡一段时间的真王轰击。哪怕他已经提前通过旗官报告于祁帅,甚至联系了距离最近的苍梧境。
但真王一至,丁卯界域形势难料,丁卯浮岛死伤难测。
大鱼吃饵不咬钩,也是常事。
祁帅有一句名言――“刀不横即竖,兵不伐即御。你不给我危险,我就给你危险。”
于是姜望戟指遥向远处:“出征!”
丁卯界域四座浮岛,各只留千人驻防,保证护岛大阵能够及时运转即可。
其余战士皆上战船,随武安侯出征。
以鱼广渊为祭旗之福礼,这支军队的士气简直能够蒸腾为虹。
大旗扬风!
战卒具甲,战船横空。
黑压压的似天洪。
迷界从来是危险、混乱的代名词,但这支军队横行四野,直往丁卯第一海巢而去,根本无遮无掩!
丁卯界域虽有六座海巢,但都只能紧缩龟壳。
这些海族一旦调集军队出来野战,在这方界域拥有最强个体战力,故而来去自如、具备自由打击权的姜望,就能让他们知晓什么叫顾此失彼,什么叫首尾难顾。
在野战具备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姜望也不玩什么花巧――当然在带兵打仗上,他能玩的花巧也不多――故是选用拔钉子的战法,直接一颗钉子一颗钉子地拔过去。
先从最强的丁卯第一海巢开始,隳城、杀将、屠军!
武安大军兵围海巢,两艘棘舟于大军外围压阵。
飞云楼船也列在攻击阵列里,以维持对面前这座狰狞海巢的压迫。
射月弩不时咆哮,打得护巢大阵涟漪不断。
倒是姜望自己岿然不动,坐观八方。
他此行是为了练习指挥军队作战的能力,尽量不亲冒矢石。
一座海巢有无大军驻扎,有无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