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大宴的第七天、第七场,也是最后一场宴会。
这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岳州的命运,东鸟的命运,许多人的命运,只在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这是少数人饱受煎熬的一天。
尤以周峰和解文表为甚。
两人焦急地等待着东鸟总执事做出最后的决定。
是战,还是降?
静江军正在等候军令传达。
这又是多数人懵懂无知的一天,依旧觥筹交错,交际正欢。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死荣辱被架上了高崖。
是重重坠落,摔到崖底成为一滩肉泥?
还是轻轻飘飞,腾跃到天上呼风唤雨?
可能就决定在下一刻,一杯酒喝完之后,热情寒暄之前。
风沙一如既往,跟郭青娥并肩坐在上首当神像。
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张星火三番五次提醒他:当以玉石俱焚之决心赌人家不敢鱼死网破。
他犹豫了这么久,终于下定决心。
拔剑出鞘,与之对攻。
如果东鸟总执事还是决定短兵相接,那就打吧!
一直打到一方彻底认输为止。
风沙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坐到临近晚宴。
李淑婷忽然近前,向风沙行礼道:“家祖有请。”
随侍在侧的绘声和张星雨立刻紧张起来。
服侍郭青娥的东果蓦地抬起头,正在斟茶的手停在半空。
茶汤溢流,茶香乱漫,尚且不知。
风沙沉默少许,默默起身,澹然自若道:“带路。”
他知道东鸟总执事今天八成会邀请他。
只是不知道人家究竟是祭出礼花,还是拔刀出枪。
两人僵持了实在太久。
期间,互有胜负。
至今,能退的都退了,能让的都让了,能忍的都忍了。
谁都坚持不下去了。
是时候,该结束了。
郭青娥柔声道:“早点回来。”
四灵的内务,尤其是四灵高层之间的事情,她不能介入。
她对风沙最大的保护就是好好活着。
任何人动她丈夫都要首先考虑能不能扛住为夫复仇的她。
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被逼上绝路的人无异于受伤的野兽,很可能丧心病狂。
风沙冲郭青娥微微一笑,尽管轻笑,瞧着相当灿烂,“多玩一下也无妨。”
绘声和张星雨想跟上,被风沙阻止。
就这么孤身一人随着李淑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离场。
下了岳阳楼,上到大街,不远就是岳州最繁华的西市。
这个时间,正好是西市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车水马龙,街边摩肩擦踵。
风沙也不问李淑婷去哪儿,反正就跟着走,过街进巷。
到了巷口,李淑婷略一犹豫,双手拎着裙摆,踮着脚往里走。
很快便换做了单手,因为另一只玉掌急着掩鼻遮唇。
这里不仅乱糟糟的,破破烂烂,路上还有些土坷垃。
往来行人不少,穿着都很底层,味道不好闻。
她这辈子都没进过这种巷子、来过这种地方。
风沙看她一眼,笑道:“这就是人间。”
李淑婷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妨碍她挤出个笑脸。
巷内的行人好像没见过穿着打扮这么精致的贵人来到这里。
尤其李淑婷还长得那么漂亮,漂亮到让人自惭形秽。
投来的视线从未断过。不过都是偷偷摸摸地看。
李淑婷经过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要小上很多。
走过之后又开始窃窃私语,似乎忙着评头论足。
两人很快到了一小间饭馆门外。
这间饭馆位于老街老巷中,明显有年头了。
瞧着古旧破旧,又十分干净,幌子都洗白了,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字号。
正值晚饭的点,店内外的客人当真不少。
还有不少人排队。
空气中弥漫着酒菜的香味,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市井的气息不仅入鼻,还入目入耳。
明明十分嘈乱,偏偏又予人一种安宁舒适的感觉。
李淑婷很不好意思道:“婷儿不知道祖父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地方设宴请您。”
风沙澹澹道:“这里挺好的。”
李淑婷忙道:“您喜欢就好。”
转脸冲迎上来的小伙计,细声细气地让他引路。
那个小伙计好像慑于李淑婷的容光,脸都红了,低头着不敢看人。
似乎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亵渎,甚至连嘴都不敢张开,话都不敢说。
上到二楼,进到最里面一间包房,风沙终于见到了东鸟总执事。
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看着就像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小老头子。
可一张口那就不像了,“冥鸿迹在烟霞上,燕雀休夸大厦巢。名利最为浮世重,古今能有几人抛。”
风沙笑了笑,打了个手势道:“李小姐在,我也带了个人过来,就算扯平了。”
白日初鬼魅般现身于房内。
李淑婷吃了一惊,良好的教养又让她把惊呼压回了嗓子。
东鸟总执事皱眉道:“用得着这么公事公办吗?”
他吟诗开场,本指望风沙应和几句。
气氛融洽了,就好谈事了。
风沙的反应令他非常失望。
居然连这么顺便的台阶都不给他下。
“规矩还是要的。”
风沙不待东鸟总执事相请,径直于对面入座,笑道:“你我都是规矩的受益者,坏规矩就是坏自己。”
他嘴上说守规矩,身为观风使不拜总执事,言语中更透着两人平起平坐的意味,其实就是在坏规矩。
“那可不一定。”东鸟总执事心如明镜,“坏别人的规矩才能定自己的规矩。”
江城私盐桉所造成的清洗,实际上是风沙以墨修的身份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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