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阁不仅位于江边,还处于江湾畔。
江流在此遇阻,江涌迂曲,江浪甚激。
正因为峻险,所以峻秀,风景特别好。
缺点是浪声特别大,优点也是浪声特别大,所以名为听涛阁。
当下清晨时分,正值涨潮时刻。
江浪拍岸,仿佛携怒,怒声轰传至顶阁,亦如绝先生的心情。
江城朱雀主事丁立站于后方,不时偷瞄绝先生的背影,不停地擦抹额汗。
怒浪每轰来一响,他的心脏便重跳一下,额汗密上一分。
风使君收网太快,时机抓得更准,一下子抓了他十八个人。
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头疼,怎么止损才是当前首要之事。
奈何绝先生明显处于暴怒之中,他根本不敢作声。
其实绝先生一直扶栏面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然而,整个人仿佛与江浪融为一体,怒浪似人咆。
丁立实在绷不住了,颤声道:“要不,我把人撤走?”
“撤?”绝先生蓦地转身,逼视道:“撤谁?”
浪声伴着人声,字字渗人。
丁立抵受不住,低头道:“这个,这个,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现在已经过去一夜,不知道他们会供出谁来,属下现在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应该把谁撤走……”
正是李含章负责侦办莲花渡私盐案,还带着大批步快、捕快来听涛阁堵刘公子。
结果那边同时收网,还是宫天离亲自出手。
不仅跟李含章无关,跟巡防署都没有关系。
这特么谁能想到?他相信绝先生也没想到。
“蠢货。”
绝先生冷冷道:“你以为他真的需要什么狗屁口供?”
丁立露出不解神色。
绝先生已经恢复平静,淡淡道:“他昨天抓你十八个人,你不会真以为这十八个人的名字是三河帮那两个女子供出来的吧?”
丁立啊了一声,不能置信地道:“难道名单是风使君提供的?”
“无非是伪造口供证据那么点事。我们做得,难道他做不得?”
绝先生淡淡道:“之前我们不知道他要抓谁,要抓多少人,什么时候抓。凭什么现在知道?他现在想抓谁就抓谁,我们只能干瞪眼。”
丁立结巴道:“那,那都,都撤……”
“都撤?”绝先生冷笑道:“把江城拱手让人?”
丁立犹豫少许,小声道:“风使君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绝先生重新面江,负手不语。
丁立其实很想劝他去跟风使君谈谈。
这两位都是四灵高层,相煎何太急。
谈妥了什么都好办。
尽管等同于认输,损失是止住了。
但也知道,以他这位老上司的脾气,不到山穷水尽,肯定不甘心认输。
“你安排的那些事得加快些,尽快控制那个女步快,给我废了李含章。”
绝先生收回远眺的目光,轻声道:“另外,逼住宫天离,不许她再次出手。最后,无论下次谁负责抓人,必须干掉。你立刻下去安排……”
顿了顿,补充道:“从现在开始,一天三次汇报,只能多、不能少。”
丁立的脸已经苦得没法看,无奈应是,慌忙告退。
这一次汇报就快要了他老命。
一天三次,这日子没法过了。
丁立走后,绝先生再也压不住脾气,抬手一掌摧垮了当面的栏杆。
栏杆全然成粉,聚冲三丈才飘溢散开,可见掌力之大,内心之恼。
冷静下来之后,又不得不承认,这次他离大败亏输仅剩一步之遥。
无论如何要拦风沙一下,争取转寰的余地,重稳脚跟,再图日后。
否则他又要重温流城的窘境,品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
杀人劫质案了结之后,江离离一如既往地陪同在李含章身边。
这几天下来,除了少数时间,依旧寸步不离。
自从她显了点能耐,高月影有挖墙脚的意思,李含章对她的态度立时翻转。
不仅和颜悦色,更没少嘘寒问暖,都有些热络过头了。
要不是江离离对李含章的为人秉性多少有些了解,还真以为他追求自己呢!
她心里清楚,李含章并未完全信任她。
因为每隔一两天时间,李含章总会消失一两个时辰,明显还有些事瞒着她。
为了不破坏两人好不容易和睦的关系,她一直视而不见,更没有试图跟踪。
她拥有足够的耐心,磨到警惕消失。
这天江离离和李含章在巡防署一起用晚饭。
江离离见李含章频频顾盼,很体贴给他夹了块肉,同时道:“我想请个假。”
她早就摸出规律了,每次李含章露出这个样子,很快会找借口甩开她。
李含章的眼睛果然一亮,埋头扒了几口,含含糊糊地道:“什么事?”
“刚才下了点雨,晚上难得凉爽。”
江离离露出甜蜜的微笑:“我想带镜儿上街逛逛。”镜儿就是她女儿。
李含章回以笑脸:“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母女俩也有好几天没见了吧!”
他可不是笨蛋,江喧每次借口离开都恰到好处,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加上两人最近一直朝夕为伴,江喧又懂事又体贴又恭敬。
尽管他嘴上没说,好感那是与日俱增。
江离离道了声谢,又给李含章夹菜。
两人吃完饭便即分手,江离离匆匆赶去许主事家。
进门与许夫人寒暄几句,才知道孩子的三舅刚刚把镜儿领出去玩耍了。
与她进门也就前后脚工夫。
许夫人还奇怪,怎么没碰上。
江离离赶紧告辞,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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