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开仓放粮,贱价作卖,百姓无不欢天喜地,个个交口称赞。
风沙在人群外面看不清楚,又不想往里面挤,转头打量一圈,冲着街边一座酒楼努嘴道:“走,咱们去吃午饭。”
授衣心道不是刚吃过早饭吗?怎么又饿了?但也没有多问,赶紧跟着主人过去。
一个小伙计从门内迎上来道:“实在抱歉,客满无座了。”
风沙就当没听见,径直穿过嘈杂热闹的大堂,走向楼梯上楼。
授衣抛给伙计一小串铜钱,跟着主人登上二楼,转目一看,果然座无虚席,虽然也就七八个席位,大约一半有屏风隔着。
小伙计屁颠屁颠地跟上来,赔笑道:“要不小的在露台那儿摆个小几,两位先将就一下,有了空座马上就换。”
授衣看了看狭窄的露台,目露不悦之色。
风沙伸手一指:“就摆那里。”
小伙计哎了一声,麻溜地搬上一方矮几,两个小马扎,勉强在露台上凑了一桌。
再度赔笑道:“实不相瞒,小店东主后厨都回乡了,现在只有茶水肉脯,也是吴府家人叮嘱,开了门方便大家歇脚……”
风沙掀袍坐下,抬手打断道:“有什么上什么。”转目盯着楼下,从这里可以看见街对面吴家粮铺的大门。
门外人头攒动,门内推推挤挤。
谈不上一览无余,但是人进人出看得清清楚楚。
伙计很快端上碗筷、茶水和一碟肉脯。
授衣一面拿热茶帮主人烫碗筷,一面顺着主人的视线打量对街粮铺,碗筷都烫完了,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奇特之处,忍不住问道:“您找什么呢?婢,我帮您找找。”
风沙随口道:“掐脉数,数人数,均粮数,再倍以时辰,可以估出这里一天大约放走多少粮。”
授衣一脸懵逼:“知道放走多少粮又怎样?”
“加总其他讯息,比如放了几天?城内外几处?别处有没有之类。可以大约估个总数。知道的讯息越多越准,估计越准。最起码也能让我有个大致的概念。”
风沙低头喝茶,仅以余光留意对街的粮铺大门,心里实时估算的同时,还在慢条斯理地回答授衣的问题,摆明正在一心多用。
授衣听得一阵头晕,好半天才理顺当,好奇地道:“知道总数又怎样呢?”
“如果放粮不多,八成是吴家为了重整名誉,再立信誉。”
风沙放下茶杯,拾起筷子,夹了块肉脯往嘴里一丢,含含糊糊地道:“如果放得过多,我就必须要弄清楚为什么要放这么多了。”
授衣觉得主人明明讲得很清楚,偏偏她听得更加晕乎,疑惑道:“总归是赈济灾民,毕竟也是善举,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风沙转目看她一眼,视线又转了回去:“知道放粮赈济又叫什么吗?叫做邀买民心。这并非小事,其实犯了大忌讳,因为只有皇帝本人才能够邀买民心。”
授衣呆了呆,小声道:“我以前见过官府赈济灾民,也有大户开粥铺……”
她忽然会意到这是在质疑主人,赶紧住嘴。
“皇帝允许,叫做赈济,未经皇帝允许叫做私自赈济。你说的这些,要么当地官府上报获准,要么当地官府形同虚设。否则事后定被追责,轻则溺职,重则擅兴。”
溺职者,渎职也。擅兴者,无诏擅自发兵。反正最后不是罢官就是斩首。
风沙淡淡道:“私自放粮赈济,损公粮、聚民心,有粮亦有人,这是造反的起手式你知道吗!你看看下面,居然连个衙役都没有,显然阳翟州衙就是形同虚设。”
授衣本以为不就发个粮吗?多大点事。没想到主人居然这么重视,还扯出这么多门道,居然连造反都出来了。
她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她素来笃信主人,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看来一点都不简单,起码主人认为这件事不简单。
风沙掐过一轮脉数,默默心算一下,转回脸向授衣笑道:“你呀!还是要多读点书,如果什么都不懂,往后怎么放心让你独当一面嘛!”
他只需约估数量,没必要一直盯着,打算过会儿再掐一轮。
授衣愣了愣,忽然会意到主人话里的意思,一时不知是喜还是忧,咬唇道:“我,我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风沙笑了笑,刚想调戏一下,旁边屏风后的一桌客人纷纷起身,结账走人。
授衣忙站起身探出头,看着小伙计在屏风那边清理凌乱的桌面。
这是一张大方桌,挤一挤可以坐七八个人,一边靠着窗户,视野比这边的窄露台好多了。
小伙计一边麻利地收拾,一边赔笑:“马上就好。”
授衣正等得好好的,一行六人腾腾地踩响楼梯,有些霸道地上楼来,二话不说,涌进屏风,把位置给抢先占了。
授衣怫然不悦:“喂,这是我们的位置。”
她的嗓音十分动听,尽管语气不悦,别是另一番悦耳。
几人一齐望了过来,见是个蒙面美人,无不眼睛一亮。
有个蓝衣青年笑道:“上桌客人明明刚走,我们又恰好来了,怎么成姑娘你的位置了呢?”
小伙计赶紧解释道:“这两位客人确实早就到了,小的早前答应了,有了空座马上换,所以,这个……”
授衣道:“你们都听到了,总有先来后到。至于你们坐哪儿,那是你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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