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离蒲坂不算近,但由于宇文邕十分关注前线局势,要求宇文宪每天都要送信到前线,简直比后世打工人上班打卡还过分。
这天,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动,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根本停不下来!
“窦毅……唉!”
他气得跺脚,可惜心中咒骂的人又不在面前,想出气都没办法。
宇文宪派人送来的最新一封信,刚刚已经到了他案头。宇文宪在信中告诉了宇文邕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坏消息。
玉璧城失守了。
说这事在情理之中,那是因为无论是宇文邕也好,还是下面的高级将领也好,没有谁认为玉璧城是可以守住的。
更别说周军还进行了战略收缩,并不想跟齐军在玉璧打消耗战。
所以说,如果玉璧城在一两个月以后再失陷,宇文邕完全能够理解,并且感谢窦毅和城中将士,为周国争取了这宝贵的一个月!
只要能拖到春耕完结以后,战略主动就会彻底调转过来。齐军的补给,并不是无限度的,尤其是他们的补给线还比较长!
士兵长期出征在外,会产生难以抗衡的懈怠与疲惫。
到时候齐军处于强弩之末,周军未必不能将他们赶回河东!
只是,玉璧城的快速失守,彻底毁掉了这一切。
现在压力全在周国这边了。
“来人啊,朕要去找皇后,快带路!”
宇文邕不耐烦的对着门外吼道。
由于战事吃紧,突厥人对宇文邕的态度已经大为软化,据说有一支突厥军队,已经向着北齐的晋阳地区挺进。至于要不要攻打晋阳,或者只是吓吓齐国,让高伯逸退兵。
这真不太好讲。
但最起码,突厥人算是入局了。不过话说回来,再不入局,也许就真的没机会了。
怀着复杂的心思,宇文邕在贴身太监的带领下,轻车简从的来到皇后阿史那玉兹的寝宫。这位突厥公主的架子极大,现在别说同床共枕了,就是在她寝宫里多待一会,都会受到很多羞辱。
宇文邕也是心高气傲啊,既然现在又不能得罪这个女人,那就只当是眼不见为净了,不然你还能怎么办呢?
“今日,朕必须要见到皇后,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宇文邕狠狠瞪着守着宫门的两位突厥粗鄙婆子说道。这两人,他以后一定会找机会做了!收拾不了阿史那玉兹,还收拾不了一两个下人么?
宇文邕恨恨的想道。
“陛下里面请,公主有吩咐,以后陛下来了,可以直接进来。当然,不能带兵刃,只能一人进出。”
有一位婆子不卑不亢的说道。
似乎她们也有一种不安情绪,在心中弥漫。
哼!现在才知道怕了么?
宇文邕在心中暗暗鄙夷。阿史那玉兹在突厥人里面也算是有见识的了,然而依然是看不清局势的险恶。典型的头发长见识短,顺便还有个胸大无脑。
“今日是什么风把陛下给吹来了?我不是说了我不侍寝么?”
阿史那玉兹正在百无聊赖的修剪指甲。她已经将手上的十个指甲,涂成了鲜艳的红色,看上去有些妖艳的美感。
当然,宇文邕现在感觉火烧眉毛,根本没心思去欣赏。
“哼,如果你继续这样不当回事,那么还是做好给高伯逸侍寝的准备吧。反正,那种事情你已经很熟练了,不是么?”
宇文邕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话有百分之五百的暴击效果,顿时让阿史那玉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那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再提起,更是永远都无法遗忘的记忆。
“如果陛下只是来讥讽我的,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阿史那玉兹冷冷的说道。
他们两人每次见面,所做的事情,除了吵架就是吵架。宇文邕感觉若是当年自己真是娶了这位,不知道会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不扯闲话了,我这里有封信,你看看。玉璧城已经失陷了。”
宇文邕语气低沉的说道,那架势,不亚于知道自己明天就会死。
阿史那玉兹一愣,完全不明白玉璧城丢了,究竟会有怎样的严重后果。
“玉璧城丢失,我们将不得不跟齐军在蒲坂决战。蒲坂城并非天险,而是商旅来往便利的枢纽。一个不小心,被齐军攻破,可能性也是有的,甚至还很大。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了么?”
宇文邕恨不得揪住阿史那玉兹的衣领,质问她到底是不是猪脑子。不过他忽然明悟过来,自己是周国皇帝,当然会很害怕齐军攻入关中。
然而阿史那玉兹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便是突厥可汗的女儿!以现在的国家力量对比看,高伯逸还没有杀阿史那玉兹祭旗,跟突厥可汗翻脸的打算。
那起码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哪怕攻破关中,哪怕灭亡周国。
摆在高伯逸面前的事情还有很多,稳固关中统治,篡夺渤海高氏的政权,南下灭陈国等等!他哪里有心思无聊到跟木杆可汗翻脸啊!
既然是这样,阿史那玉兹担心个什么劲呢?更何况她还给高伯逸生了个孽种!这碧莲只怕盼着高伯逸带兵攻入关中吧?鬼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
弄明白这些环节,宇文邕顿时感觉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现在他像是祈求对方的施舍一样。
不过是一个穿着龙袍,衣食无忧的乞丐罢了。
“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去找突厥使团,让他们派人回草原,让可汗再派一支兵马入关中。”
阿史那玉兹平静的说道。
宇文邕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阿史那玉兹装傻,或者选择“硬扛”,他能打的牌真不多。
弱者无人权,只能被强者支配。对于突厥来说,周国是个弱者。既然是弱者,那就要有弱者的自觉,不要想着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靠嘴皮子忽悠就能拿到。
“那样最好。齐国此番倾巢出动,非同小可,希望可汗能够迅速行动,真是一天都耽搁不得了。”
宇文邕苦劝道。
他真是害怕阿史那玉兹“说说而已”,到最后口惠而实不至。
“我知道了,这就动身。莫非你还要在此观看我宽衣?”
阿史那玉兹不悦问道。
宇文邕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好好的收拾那些欠收拾的人!
比如说高伯逸,比如说阿史那玉兹,比如说木杆可汗,比如说独孤信等等。只要能让他抓到机会,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前提是,他能挺过眼前这一关。
……
蒲坂城在哪里?
后世考古学者认为,在山西省永济市境西南约17公里处黄河东岸,蒲坂城外古蒲蒲津渡,有一座横跨黄河的浮桥,自南北朝时,就一直存在。
这让蒲坂城,变成了连通关中与关外的交通要枢。潼关在唐代黄河河滩外露以前,真不是人力可以攻破的!
来往的商旅,要是不水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就只能走蒲坂一线。
没有人会闲的没事走潼关,更别说那里还有军事要塞。
而此时此刻,齐军周军两军,正隔着浮桥对峙。周军没有烧毁浮桥,齐军亦是没有过桥挑衅。两边的人马,就这样对峙了半个时辰。
“都督,周军明显有备而来,似乎想引诱我们从浮桥渡河,然后一举击溃。”
斛律世达骑着马,凑到斛律光身边说道。其实这是神策军中高级将领的普遍想法,只不过斛律世达是斛律光的侄子,比较好说话而已。
“看不懂局面,就多学着点,不要聒噪,本帅自有主张。”
斛律光给了斛律世达一个严厉制止的眼神,然后凝神看着对岸。
果不其然,一切都让高都督猜中了!
斛律光心中感慨,高都督打仗,可能具体微操比不过自己,但若是说起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火候绝对在自己之上。
“来人,用猛火油,将浮桥烧了!”
斛律光下了一道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你不造桥就算偷懒了,居然还要把原有的一座浮桥烧掉?你这是心有多大啊!
斛律世达处于呆滞之中,并未传令。
“没听到么?是不是要我下令打你十军棍?”
“得令!”
斛律世达苦着脸下令,让神策军中专门的“掷弹兵”,也就是李达所部,站出来干这活。
结果斛律世达传令的时候,李达这厮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以后要找高都督告状,说你们斛律家想夺权之类的话。嘴上说不要,身体无比诚实的把要用的装备一股脑的都准备好了。
看得斛律世达一愣一愣的。
果然,每个能在军中混出来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李达不服军令,斛律光现在就能办了他。如果李达执行军令,成了,他记一功,败了,他事后会去找高伯逸告状,说是斛律光不会打仗瞎指挥。
无论成败都是血赚!
李达部带着为数不多的人马,开始朝着浮桥投掷猛火油的罐子。
然后用火箭射出去引燃。
没想到对面的齐军,早就准备好了沙土,派人上前将刚刚引燃的火用沙土扑灭。
随后周敷所部冲锋在前,用短弩开路,掩护李达等人继续投掷。周军则是大批弓弩手上前,密集射击。
一波一波的,两边互相射箭,互有胜负,都折损了不少人。当然,很多人只是被射伤而已。
斛律光又下令所有人退回军阵,严阵以待。对岸的周军也是回归序列,双方似乎都是在勾引对方过桥,而自己这边,则是保持了克制。
“传令下去,全军退却一里地。”
斛律光轻蔑一笑下令道。
只刚刚这一下,他已经试出了周军到底想干嘛。
高都督猜得果然不错,现在看似齐军来势汹汹,但急于决战的,反而是周军!今日若是大军从浮桥渡河,那可谓是“正中下怀”。
对面的周军主帅睡着了都会笑醒。
神策军留下两部共计八千人,每一部四千人,互相交替掩护断后。其余人则是前队变后队,快速撤出警戒区域。
黄河西岸,手里拿着红旗,始终都没有挥下的宇文宪,暗暗松了口气。
“都督,末将刚刚已经准备好强行破阵了,怎么不下令渡河?”
穿着银甲的小将贺若弼有些不解的质问宇文宪。
站在他身边的韦孝宽,老神在在,只当自己没听见贺若弼的话。临阵对敌,他的实力远逊运筹帷幄出馊主意,还是不要多说话比较好。
只要不多嘴,别人就看不出你的深浅。
人设就不会崩塌。
“齐军刚刚在试探我军意图。如果我们阻止他们烧掉浮桥,那么他们就知道,我们现在希望决战。如果不烧,看似对我们有利,却也阻断了我们反击的时机。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得下令保护好浮桥。但是,现在可不是跟齐军决战于此地的好时机。”
其余宇文宪刚刚感觉,若是下令,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只是赌这一把,完全没必要,也不值得。
这就跟足球后卫抢断铲球一样。
你一个滑铲,球铲到了,有极大机会能打反击。
可万一铲空了呢?
会立刻造成“失位”,导致防线大开。接下来就是对手前锋在你家球门跟前耍威风了。
而不抢断,一直盯着的话,虽然无法阻断对方球员的进攻,却可以维持防线,等待机会。其间奥妙,很多踢了一辈子后卫的球员,也难得其中精髓。
“刚才齐军阵型混乱,末将以为机会还是有的。”
贺若弼不满的说道。
“但本王才是主帅,不是么?”
宇文宪被那本《黄金公主沉沦记》弄得心态失衡,脾气也变得相当暴躁。
“都别吵了。看样子齐军已经暂时退却,或许会寻找别的机会。此地并非唯一的渡河地点,我认为现在还是先回城,布置好防御再说。”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劝开了宇文宪跟贺若弼。
“哼,没本事就把位置让出来,给韦将军指挥。韦将军毕竟守了多少年的玉璧城,坚如磐石。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陛下的弟弟,就拖着我们一起去死!”
贺若弼不屑的拍马就走,散发着巨大的负能量!
他走以后,宇文宪长叹一声,对着韦孝宽苦笑。
这种愣头青,你打他军棍都是没用的,只有他对你心服口服,才会没用怨言。
“末将去劝劝贺若将军,齐王殿下,带兵入城吧。”
韦孝宽对着宇文宪拱手行了一礼,去追远去的贺若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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