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文人阶层,就把持着所谓的“社会舆论”。一个皇帝好不好,一个大臣好不好,人们如何判断呢?
靠史官的笔!
在唐代以前,史官是非常强势的!强势到可以不鸟皇帝,想怎么记录就按自己的来。这就要求史官有非常高的个人操守。
然而,社会运转自有其规则,史官的力量,在大势面前,有时候是苍白无力的。
这个“大势”,有时候是强势的皇帝,有时候则是躲藏在背后操弄政局的世家。其中的套路,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比如说,前秦苻坚得位后,为了显示他的“伟光正”,于是苻坚在王猛的建议下,开启了“抹黑”模式,聘请“御用文人”,大规模,成体系的杜撰(或许部分是真的,但没那么夸张)前任皇帝苻生。
今天强奸大肚子,明天非礼小女孩,什么事情变态做什么事情。与此同时,开启灯塔模式,给自己涂脂抹粉。
这样,苻坚就得到了一个“圣王”的人设。
依靠这个人设,苻坚在王猛的帮助下,才五年时间,就一统北方。哪怕不是决定性因素,你也不得不承认,舆论,人心向背,有时候,这股力量真的不能忽视。
如今的邺城,已经成为了整个齐国的财富聚集之地,特别是在淮南扬州被“重创”后,更是这样。
邺南城最大的一间茶馆里,宽敞的舞台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说书先生,正在眉飞色舞说评书,具体内容,正是“高都督洛阳擒贼首,宇文邕狼狈回关中”。
“话说当日宇文邕被擒,那叫一个惨啊。他跪在地上,不断给高都督磕头,还说什么,只要能放他回关中,他做什么都行!啧啧啧,一国之君,居然如此无胆,高都督连连叹息。”
说书先生说得眉飞色舞,就像当时他在场一样。
“高都督本想将宇文邕带回邺城,一想起其弟宇文宪似乎更胜一筹,若是俘虏宇文邕,那岂不是为宇文宪做嫁衣?还不如将其放回,并告诉宇文邕,他是畏惧宇文宪的才能,不让对方当皇帝,才释放你的。
果然,宇文邕听到这话,面色数变,最后什么也没说。
高都督设下反间计,那宇文氏兄弟在关中又会如何斗法,如何祸起萧墙呢?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说完这一章,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听书的人极多,甚至可以算是座无虚席。不知道这些人是自发来听书的呢,还是“拿钱办事”的狗托。反正气氛是火爆得不行!
茶楼二楼的回廊上,穿着不起眼灰色棉袍的郑敏敏拼命忍住笑,整个人趴在栏杆上一抖一抖的像是在抽搐一般。
站在她身边的高伯逸一脸无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很多事情,他只是“稍微”交代了一下,但是下面的人是会揣摩上意的。他们的做法,有时候会超乎你的意料。
那些事情不仅很尬,而且还骚得不行。
而站在高伯逸身边另一侧的李沐檀,则是板着脸,淡淡的说了一句让高伯逸崩溃的话。
“高都督,永远滴神。”
听到这话,郑敏敏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李沐檀怀里狂笑不止。对方说话的语气,都跟高伯逸平日里跟下属说话时那种平稳又略带压抑的语气一模一样。
“阿郎,这邺城的说书先生,倒是有趣。
只不过,怎么不同的茶馆,每天这些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同一个话本,说来说去,都是在说高都督如何神勇无敌,周国皇帝宇文邕如何气急败坏,如何狼狈逃窜呢?
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话本可以说了么?”
李沐檀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问题无法回答,如果硬是要回答,只能是刚才那句:
高都督,永远滴神!
神这么厉害,自然要宣传一下才行啊,至于更多的,那些细节,不提也罢。
很多事情不能说太细,总之,你们认为很厉害就对了。
“回去吧,刚刚秋收,米都是新米,特别香甜。”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三人悄悄的退出茶馆,上了犊车。很快,李沐檀脸上的笑意消失,她拍了拍郑敏敏的手说道:“阿郎很快要出征了,在外面,你要多照顾他一下。”
虽然现在高伯逸跟郑敏敏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男女关系,但是李沐檀对此已经看得很开。来了一个老实人,不闹就好。真要限制,以后大把狐狸精扑过来怎么办?
要说的话,她还得跟郑敏敏结为“攻守同盟”才行。
“夫人已经猜出来了么?”高伯逸稍稍有些惊讶的问道。
郑敏敏很显然是知情人,对茶馆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看猴戏一般,只是好笑。而李沐檀本来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
“都这么明显了,妾身又不是瞎子啊。现在拼了命的贬低宇文邕,一方面是为了烘托你高都督英明神武,第二嘛,则是暗示出征灭周,胜算很大,是不是这样啊?”
这种做法,在后世很常见。比如说阿妹你看在打傻大木之前,还弄一些演员出来,说伊拉克军人对她如何如何,还有洗衣粉的老套路。
然而在这个时代,像高伯逸这么搞的人,确实不多。而且高伯逸是在“全社会”进行“广播式”的信息轰炸。而不是请几个文人写个檄文就了事。
这年代的普通人,能接受到的信息,是极为有限的。谁认识周国皇帝姓谁名谁?甚至很多人连自己国家皇帝叫什么都不知道。
更多的人,则是对两国之间的战争漠不关心,除非他们要服徭役上前线。
历史上北周灭齐攻打晋阳时,遭遇了那边鲜卑军户几乎全民皆兵一般的拼死抵抗,占尽优势的宇文邕仅以身免,险些就翻车了。
为什么晋阳的抵抗如此强烈?那是因为,晋阳是鲜卑六镇到中原的第一站,并且在这里居住了很久,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而周国攻打晋阳,则是与这里所有的鲜卑人为敌。宇文邕那一把能赢,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当然,这也跟高玮的作死有关。
高伯逸从这一点“小事”里,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启示。
齐国对周国的优势,就是庞大的人口基数,还有数倍对方的物资。
而不是地理上的险要。
如果要发挥齐国的优势,那么,就要把这些人口都“动员起来”,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此番灭周,胜算很大!
“此番出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等到下次,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高伯逸轻叹一声,握住李沐檀的手道:“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
李沐檀眼神黯淡下去,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天天在身边呢?
然而,你又希望他们去建功立业,又希望他们能长相厮守。什么都让你占了,世间岂有这等好事?
“姐姐,高都督打仗可厉害了。他根本就不上战场,只是下令,到最后就莫名其妙的赢了。”
郑敏敏安慰李沐檀说道。
对于高伯逸在战场上多厉害,李沐檀是没有直观感受的,她体会更多的是对方在床上多厉害。而郑敏敏则是看着高伯逸纵横捭阖,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高都督的魅力难道就在于他善解人意?就在于对女人很温和么?
那怎么可能!郑敏敏可是亲眼看到高伯逸怎么残酷对待阿史那玉兹的,那个贱女人最后居然还主动顺从,简直不要脸!
郑敏敏觉得,高都督的真正魅力,就在领兵打仗,战无不胜呀!这年头,不管是男是女,谁不认拳头,谁的坟头就要长草。
“打仗,就会死人,甚至要死很多人。”
高伯逸微微感慨道:“只是,解决了纷争后,大家就能过太平日子。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宁围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打仗,绝不是为了杀人。”
发现二女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高伯逸轻咳一声道:“很多话不方便说(怕立旗),总之你们放心便是。
为了结束乱世而努力,连上天都会站在我这边。”
高伯逸自信的说道。
老天当然不会特意的站在谁那一边,但是,高伯逸觉得,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只是将这些努力,兑现为好的结果而已。
只要灭掉周国,天下就离统一不远了。自西晋灭亡之后,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有太多的人死于非命,历史的车轮前进又倒退,将许多人反复碾压。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如今秋收已经结束,马上要入冬,正是出兵的时候。现在开始,到明年春耕开始,乃是出兵的第一个“小高潮”。
如果能一波拿下玉璧城,那么就能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攻略,也就是全军北上,死磕蒲坂!
这一波能不能成,就不太好说了。虽然说是“兵贵神速”,可是有时候打仗,特别是封建时代打仗,走路都走死人,你怎么能指望一波就将敌国平推呢?
毕竟,不是每一个国家的统治者,都如高玮一样混蛋。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才是真正的愚蠢。
……
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刚刚接见完突厥使者,面色阴晴不定。等使者走后,他便屏退了宫卫,一个人坐在胡凳上沉思。
阿史那玉兹确实给木杆可汗写了一封信,基本上,也算是写出了自己要求的意思。然而,突厥人的回复,却不那么令人乐观。
突厥人断然否决了宇文邕要求出兵晋阳的要求,并认为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可谈的”。
换言之,木杆可汗觉得宇文邕在“想屁吃”。
不过,木杆可汗,倒是对马匹和牲畜换物资挺有兴趣,并且愿意提高交易的额度。
至于宇文邕说让突厥人“借道关中”,劫掠邺城的计划,对方答应考虑一下,并未完全把话说死。说白了,不过是想两头占便宜而已。
宇文邕非常确定,木杆可汗一定会派使者,到高伯逸那里,说他宇文邕想如何如何,然后突厥不想如何如何,然后双方一定要睦邻友好之类的。
最后,高伯逸背敲诈一笔物资,却什么也得不到。
宇文邕觉得,如果自己是木杆可汗,就会这么做,似乎也挺正常的。
突厥人算盘打得响,如果周国在此战中占据上风,那么,他们不介意出兵,从关中借道,依靠周国的补给线,侵略河北。
抢一波就跑!
如果战局对周国不利,甚至是极为不利,那么突厥人,则是会将关中作为战场,在这里跟齐军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反正打坏的是周国的地盘,这些土地都是带不走的。而战争会把这里破坏成什么样子,突厥人也丝毫不关心。
用四个字概括宇文邕的这种行为,就叫“引狼入室”。
事实上,隋末的时候,李渊就一直在干这事,以至于唐代的史官记录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感觉脸上无光,甚至尴尬得不想记录。
“陛下,皇后那边,有急事。”
贴身太监小心翼翼的在宇文邕身边低声说道。
“什么急事?”
宇文邕不以为然问道。
“皇后,生了,是女孩。”
贴身太监说得很慢,很小心,因为眼前的皇帝,最近心情特别差。
而且皇宫生的女儿,居然不是他的种!
“嗯,朕知道了,朕会下旨,大赦天下,将牢里的死囚放出来,给他们一个从军的机会。”
宇文邕慢悠悠的说道,一点都不上心,更谈不上紧张。
这位贴身太监似乎明悟了什么,也察觉到,他离死亡的距离,貌似更近了点。
他小声告退。等他走了以后,御书房里除了宇文邕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这位皇帝站起身,将面前桌案上的所有物件,全部掀翻在地!
“朕,不得不捏出一个笑脸,来迎接这个奇耻大辱。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容易。”
宇文邕脸上的表情,由阴沉变为无奈。有句话叫: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现在周国危如累卵,还真不是他发飙的时候。
再怎么说,要把高伯逸先灭了再说,要不一切就都无从谈起。
“这孩子起什么名字,倒是颇费心思。”宇文邕满怀恶意的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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