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公主正在休息,您不方便入内。”
长安皇宫内某处后宫门口,粗壮的突厥女仆拦住想进去的宇文邕,跟他带来的宿卫军官直接对峙,双方气氛非常紧张!
自从新婚之夜吵了一架后,宇文邕和阿史那玉兹有默契一般,绝不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除非必要(比如祭祀和朝会)。
而平日里,双方更不会有什么往来。
宇文邕是皇帝,他这样容易理解。只是没想到阿史那玉兹如此的刚,倒是有些出乎知情人的意料。
“朕如果今日一定要进去见皇后一面,你们会如何?”
宇文邕面色阴沉的问道。
阿史那玉兹不给自己面子也就罢了,连她的下仆都是如此嚣张,看来,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奴会先杀了陛下,随后自杀!”
这位突厥粗壮健女仆也是异常刚烈。
“贱婢尔敢!”
尉迟运拔刀向前,对面的女仆也拔刀而出,双方激烈对峙之下,似乎一点火星就能引爆炸药!
“尉迟运,退下。”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怒火,不动声色的给尉迟运使了个眼色。
“你们都很不错。”
宇文邕一语双关道。随即他指了指门里面继续说道:“不要在朕面前充什么英雄,你们还不配,你们最多也就是个莽夫而已。
去跟公主说,就说朕有点事情想跟她商量一下,见还是不见,随意。不过如果她敢拒绝了话,那么,你们就不要怪朕下手。
宫里的水井,淹死过不少人呢,朕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井口,怎么就有人能掉进去。你们能告诉朕为什么吗?”
宇文邕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遍体生寒,不单单是突厥那边的人这么认为,哪怕是尉迟运,也感觉宇文邕确实变了,很明显比从前变得阴沉多了。
不一会,突厥健硕女仆进去后又出来,有些不习惯的拱手对宇文邕说道:“陛下里面请,不过只能您一人进入,今日其他人都要守在外面。”
“也包括你们,对么?”
宇文邕问道。
健硕女仆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无奈的退到一旁站好。
宇文邕昂首迈步而入,只有他是往里面走的,而其他人,都是朝着门外而去。很显然,阿史那玉兹的话,在这座后宫里很管用。
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搞大了肚子,阿史那玉兹当然是个坏女人。不过从对方现在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看,哪怕是坏女人,这厮也是个有点头脑的坏女人。
满怀心事的走进寝宫,宇文邕就看到摇椅上斜靠着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露出光洁又白皙的匀称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
“陛下日理万机,连亲近女色的时间都没有,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呢?”
阿史那玉兹懒洋洋的问道,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更不要说是行礼了。
她的话让宇文邕一阵阵的青筋暴起,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愤怒。
“朕是为了周国万民而来。”
宇文邕大言不惭的说道。
这种鬼话,以前说不定真能忽悠住阿史那玉兹,可惜这个女人被高伯逸玩弄了一个人,也多少体会到了一些世道的险恶跟人心的诡谲。
“拜托啊,请陛下说说人话。你明明是为了自己的龙椅而来的,为了宇文氏的基业而来的,不要说得那么虚伪好不好。
莫非陛下还以为我是不谙世事的女子,随便被你哄一哄,就觉得你是救世救民的活圣人么?”
阿史那玉兹满含讥讽的说道,一点都不讲客气。
“罢了,朕不想跟你兜圈子,来个痛快点的,朕希望你父木杆可汗,能够派一支兵马攻打齐国幽州,如果可以,能攻打晋阳,那是更好。
朕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既然阿史那玉兹不是三岁小孩,那些忽悠人的招数,也骗不住这个女人,干脆还是实话实说好了。饶是如此,宇文邕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憋屈与无奈。
一般来说,皇帝就是这个国家最任性的人。一直都是他想怎么样,别人得配合他来行动。曾几何时,皇帝需要向一个异族女子低头的?
“噢?原来陛下是想让妾身写一封信回草原啊。我是说呢,陛下这么忙,怎么舍得来我这里,原来如此啊。”
阿史那玉兹露出“果真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嘴角却是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冷笑。
不容易啊!
她憋屈的蹲在这名为后宫,实为囚牢的地方好几个月,宇文邕最终还是向她低头了。
“写信呢,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里头,稍微有点问题。”
阿史那玉兹卖关子说道。
“什么问题?”
宇文邕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然而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仰仗阿史那玉兹呢?
一个破鞋算老几!
“凭什么?”
阿史那玉兹红润的小嘴里吐出三个字来。
“你!”
宇文邕气得怒发冲冠,几乎想掉头就走。
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如果突厥人在战略上不配合自己,那么周国今年会很危险,齐军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动作,高伯逸这次是来真的,不会善罢甘休的。
“帮助周国,就是你出嫁到这里的最根本原因。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换个人来也一样。”
宇文邕暗示道,话术不算太高明,不过很直接。
“那你就换呗,我最多回去后受到些许冷眼。而你呢,会不会从龙椅上跌下来,难说吧?”
阿史那玉兹油盐不进,似乎一口咬定,是宇文邕离不开她,而不是她求着宇文邕!
你还别说,阿史那玉兹此时还真是号准了宇文邕的脉。以后如何不好说,毕竟,突厥和周国的强弱是在不断变化的。但就说现在,宇文邕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阿史那玉兹就是坚信这一点。
“既然是求人,那就要有求人的态度。陛下这个样子,倒是像在命令我。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吃这一套,你能把我怎么样?”
阿史那玉兹瞥了一眼宇文邕说道。
“好吧,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这里很闷,我不想住在这里,在长安城郊外,给我盖一座行馆,我住那里。”
阿史那玉兹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问题。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现在这座老旧破败的皇宫,宇文邕自己都感觉不爽,只是没有精力重新修缮。
连他自己都如此,阿史那玉兹这么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以。”
宇文邕点点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爽快答应下来的,只当是多建了个皇庄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没有?如果没了的话,那么,请公主立刻给可汗写信吧。”
宇文邕有些急切的说道。
“我宫里的仆人笨手笨脚的,要不,陛下来给我洗洗脚,怎么样?”
洗脚……么?
宇文邕把拳头紧紧捏着,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打退了齐国,或者木杆可汗身亡,或者突厥部落衰败。
到时候有阿史那玉兹好受的!
“陛下,盆子在那边,别弄错了。”
阿史那玉兹翘起白皙的小腿,指着前面的方向说道。
……
“主公,突厥人在幽州以北活动,似乎在侦查我军虚实。斛律羡都督闭关不出,突厥人大概是感觉没什么意思,自己退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这是他给您的亲笔信。”
楚王府的院子里,高伯逸正在看书,杨素就跑来给他送了一封信,是幽州斛律羡写的。
高伯逸平静的从对方手里接过竹筒,拆开火漆,拿出里面的信纸阅览起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心情变得有些低沉。
“阿史那库头这个滑头的家伙,他是在演戏给木杆可汗看呢。让斛律羡守住幽州,非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的带兵出击。
等会我写好信以后,你交给信使即可。”
高伯逸指了指石桌对面,让杨素坐下。
他将信纸放在石桌上,沉声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杨素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是时候考校一下他了。
“阿史那库头与我们开战,必然是双方都会有所损失,这对他来说,并无好处。
然而若是攻打晋阳,似乎又没他的份,那一带并不是他的部落经常活动的区域。所以阿史那库头这家伙,不过是表明一下姿态,关键还是要看我们跟周国相处得如何。”
杨素笑着说道,眼中精光一闪。高伯逸不会随便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他既然问自己这个问题,那么,定然是要有所行动。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让自己带兵出征!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只有领兵打仗之人,才是最高等的存在,才能在这竞争激烈又诡谲的世道里好好活着。
杨素的内心不由得活络起来。
“如果我们出兵周国,后方空虚,那么阿史那库头,极有可能把幽州当做自己的突破口,长驱直入,抢一把就跑。等我们大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草原上,攻守调转,完全不怕我们了。”
杨素自信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木杆可汗很会打仗,自然也明白“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
箭射出去以后,就不再有威慑力。只有瞄准不射的时候,才是最能震慑敌人的。
就跟后世的核武器一样,没射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拼命阻止,而射出去之后,剩下的只有躺平,到时候反而没人会怕了。
无论突厥军力多么强大,只要长驱直入中原了,那么他们就跟当初的刘耀,石虎,慕容鲜卑等人一样。中原人早就想过无数办法对付这些进入腹地的草原人。
所以,让强大的骑兵,在与敌人交界的边疆地带演练,才是最好办法。只要突厥骑兵在那里,齐国人就不敢不当回事。
哪怕这些草原人并不会带兵突入关内。
“木杆可汗这一番围魏救赵之计,还真是用得巧妙,我都想给他鼓掌了。”
杨素耐心的等着高伯逸说完问道:“然后呢,主公觉得如何?”
“这计谋是可以,只是没算到人心。阿史那库头,毕竟跟木杆可汗不是一条心。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与我们交恶的。
除非,木杆可汗死了,他要成为新可汗,就必须要跟我们合作。”
阿史那家族,不是没有后继之人,别的不说,阿史那玉兹的几个哥哥,就是强有力的竞争者,而阿史那库头,只是木杆可汗的弟弟。
这种故事,在中国古代皇室里面,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就是传统的“叔侄相争”。如此一来,双方必然会引入外部势力的力挺,这才能稳住局面。
很显然,阿史那库头很需要齐国来稳定局面。
“所谓一力降十会,我们要做的,只是攻下玉璧城。只要攻下玉璧城,木杆可汗就会亲自下场,为宇文邕背书。现在先不用去考虑突厥人的问题。
现在只要是能攻克玉璧,就可以去蒲坂城玩玩,周国与齐国对峙的局面,就被彻底打破。”
“那主公希望在下做什么呢?”
杨素好奇的问道,高伯逸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核心内容,还不是攻玉璧,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让你带兵去荆襄,与傅伏合兵一处,配合我们攻略汉中!”
汉中?你是疯了吧?
杨素在心中疯狂呐喊着。
沿着汉水攻略汉中,虽然没有夷陵这条路那么险峻,但是,那也是相当不好走的,更别说还是逆着汉江往上游走。
这种孤军深入,多半是个大写的死字,区别只在坚持时间的长短,和杀敌多少罢了。
“这一路,只是佯攻,我想让你见机行事。没有机会,那么就像是乌龟爬一样也是无妨的。反正,荆襄那边有的是粮食,你完全不需要担心粮草供应问题。”
“主公,可否让在下最近几日好好闭门思索一下。”
杨素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行,不过时间不要太久了。考虑明白以后,这几日你就要带着自己的幕僚去荆襄,到时候要怎么做,你可以自己决定,我只要看结果就行了。
最后强调下,不要突然冒进。你要做的,只是将周军的部分病例吸引在南线,懂么?”
高伯逸真的很怕杨素到时候装逼,跟周军打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上兵伐谋,多想办法,少蛮干,知道么?”
高伯逸拍了拍杨素肩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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