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王琳思前想后,大半夜都没睡。原因没有别的,而是他真的想去淮南,却又担心被迫害。当然,他知道高伯逸的为人,要翻脸,肯定不是现在翻脸,至少也是灭掉陈国以后再翻脸,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若是王琳只是一个人,那么他或许就真的这样决定了。可惜,他麾下还有那么多忠心的手下,他还有好多儿子,好多女儿,一旦自己失败,这些人都会死!
要轻松的说怎么选择,实在是做不到啊。
王琳悄悄的爬起来到书房,点燃油灯,然后给高伯逸写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请求,请求邺城朝堂,让他王琳带着麾下部众前往淮南,然后将荆襄让出来,让齐军接手。
当然,这封信写起来,王琳还是有点虚的,因为如今的淮南,已经不是往年的淮南了!随着北齐与南陈之间贸易通道的日渐火爆,扬州作为商埠,已经变得不可替代。
这是一块谁都眼馋的肥肉,也是一块谁都不敢觊觎的烫手山芋。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并不是现代才有,而是自古有之。荆襄虽好,却始终不是故乡。
不仅仅是王琳,包括他麾下的那些老部下,一个个都想着回淮南。区别在于,有些人脑子里已经全是浆糊,被情绪所左右,有的人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从心里怀疑去淮南到底有多少风险。
高伯逸的信中,说了一件让王琳很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周国,今年很可能会进攻洛阳!
若是洛阳丢了,或者处于两国拉锯之中,那么,南阳也好,荆襄也好,会变得十分危险和动荡。这一点,不仅是高伯逸看到了,王琳自己也有所感受。
去淮南危险,难道留在襄阳苟延残喘就安全?
只怕不见得。
所以对他来说,带着大军去淮南,去扬州,恐怕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条必须要走,不得不走的路。
哪怕其中有些风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因为一旦拒绝高伯逸,那么两人之间的互信就被破坏了。今后北齐对于荆襄到底是怎样一种态度,可就不像从前那样和睦了。
这样又会极大的增加困守荆襄的风险。可以这样说,现在这种局面,越是保守,越是危险,然后会进一步刺激他麾下的人,变得更保守。
以此恶性循环。
王琳作为“社团”的大佬,他看得比一般人要远得多。现在他和高伯逸,属于“互相需要”,而一旦高伯逸篡位成功,那么谁还需要谁,就不太好说了。
至少,自己的利用价值,会大打折扣。
王琳是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哪怕他姐姐是梁元帝萧绎的小妾,对方也没有给他多少帮助,最多,只能算是给王琳搭了个台子而已。
而且这个台子还不是专门为他搭的。
王琳所有的成就,都是他带着麾下小弟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没有任何投机取巧。
“明天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王琳将写了一半的信揉成团,有些不放心,又放到油灯上点燃烧掉。
……
“去扬州啊,那必须要去扬州!听说现在扬州富得流油啊,不去怎么行!”
司马潘忠激动的拍桌子说道,他的话,得到了在场很多人的赞同,大家都纷纷点头,只有少数人不说话,皱着眉头。
昨日吃饭的大厅里,聚集了更多的人,有些平日里没有资格来这里的部将偏将,此刻也是来凑热闹,搞得本来应该“高B格”的大厅,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王琳端坐于主位上,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稍稍有些表情僵硬。
“潘忠,扬州有钱可以拿,你也要有命可以花才行。有钱没命花,才是最可惜的,你说是也不是。”
坐在王琳身边的陆纳冷笑着对潘忠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手机端『笔\趣\阁→m.\B\iq\u\s\an.C\o\m』
潘忠脾气火爆又年轻,立刻拍案而起。陆纳也不是好惹的,当年他就敢为了王琳跟王僧辩翻脸,敢搞兵变,可以说没什么不敢干的。
“我什么意思,我是说某些人目光短浅!扬州之行,可能是个陷阱。再说了,去还是不去,那不是你说了算的,那是要主公说了才算!”
“罢了,都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王琳拍了两下巴掌,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他,才是这里唯一的大佬,说一不二的大佬!
“你们也都是管着一帮兄弟了,不要太自私,都去问下你们手下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过两天,再来商议。反正这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来的。
我先写信给邺城的高大都督,试探一下口风,然后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走,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几乎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他们这些人能有什么想法呢?众人都拱手道:“谨遵主公号令!”
“行了,散了吧。”
王琳示意麾下部将可以走了,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陆纳却没有走,而是留下来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主公,我看您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淮南了,此行,真的可以么?”
陆纳沉声问道。
在所有部下里面,陆纳是最关心王琳本人,也是最忠心的一个。这是王琳的人格魅力所在。他就有本事把那些跑水路的水贼团结起来。
“无妨的,我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是为了你们所有人着想。荆襄之地啊,不是长久呆着的地方,这一点,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王琳又怎么可能一直给齐国当看门狗呢?”
陆纳听了这话,很想吐槽一句:难道去淮南就不是当看门狗了?
不过想想扬州的富庶,就算是看门,起码那边狗粮要多点吧?只要大家该拿的拿到位了,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兵吃粮而已,你真以为是为了什么复国?不存在的,梁国的尸骨早就腐烂得一塌糊涂,几乎辨认不出模样了。
更别说两淮地区,一直以来,都是南北相争的结合部,他们这些人,到底算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还真要打个问号。
“可是主公,话虽如此,但这沿路,我们怎么保证安全?齐国又怎么会放心这样一支军队在他们腹地里行军?”
陆纳点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不仅仅是王琳害怕去淮南被高伯逸迫害,就是北齐朝廷,也很害怕王琳变成第二个侯景。
毕竟有梁武帝的前车之鉴在,谁不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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