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伯逸府邸里出来的时候,裴让之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头顶像是挨了一锤子,眼冒金星,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
“士礼?士礼?”
杨愔拉着裴让之的衣袖问道,他这位至交好友,真是被高伯逸一通老拳打得要胸闷吐血了。
裴氏的得意算盘是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眼睁睁看着高伯逸杀掉段深祭旗,然后裴氏就私下里宣扬,自己是高伯逸的亲信,奉命截住段深的。至于段深的行踪是谁泄露的,他们也不知道。
而段韶定然会恨裴氏入骨,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不算不恨,难道段韶会给河东裴氏好处?
两边根本就不是一群人,谈不到一块去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对,然后在高伯逸这里找回好处来!
根据“千金买骨”的道理,高伯逸定然会给裴氏极大的好处,以吸引更多人才投效。
这就是裴氏在家集体商议好的策略,由裴让之负责执行。
可问题是,人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高伯逸居然不杀段深,还说服对方倒戈,这一下弄得河东裴氏里外不是人!
裴氏:段深送给你了,总要给点好处嘛。
高伯逸:段深自己来邺城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话差不多就变成这种画风了,裴氏吃了个哑巴亏。现在高伯逸这里的段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大义”,连老爹都能坑的二五仔,难道你要去跟这种人讲道理?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现在的裴氏,吃了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
“邺都酒肆甚多,去喝一杯如何?”
杨愔拍了拍裴让之的肩膀问道。
“如此也好。”
……
“今日做得很好,不过明日的朝会,你还要继续表演一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段深,一副反派嘴脸。比较起来,段深的样子更像是受害者,或者说他本来就是!
“高都督,你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段深一脸慎重的看着高伯逸,最后吐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高伯逸有句话打动了他。
“你父胜,你亦有兄弟,可传家业。你父若败,全家必死,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你爹赢了你肯定活不成,但是你有哥哥弟弟怕个球!然而万一你爹输了,你的所有兄弟和近枝父辈都会死!这点毫无疑问!
到了那一天,段氏的传承,就靠你了!从目前的局面看,这种可能性不仅有,甚至还相当大!
那个时候,你要就是段家唯一的希望!
所以说段深做这样的选择,一来确实怕死,不想卑微又毫无意义的死去。二来,也是忍辱偷生,希望段氏一脉不要绝种!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高伯逸的可怕之处,因为你所有能走的路,都已经被对方安排好了。
“谢你吉言,不过估计你会恨我入骨的。将来有本事,摆明车马放马过来便是,你有本事敢来,我就敢接招!”
这话说得霸气外露,一时间段深居然愣住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他比高伯逸还稍微大两岁!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院落,等会你就去那边住着吧。至于明日朝会上怎么说,听我吩咐便是。”
扔下这句话,高伯逸起身便走,懒得跟段深墨迹。
段氏或许还能传承下去,但他们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家族精神的传承,已经永远被割裂。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
高伯逸在教训段深的时候,邺南城的某家小酒肆里,杨愔和裴让之正在对饮,后者明显喝的有点多,说话舌头都大了,脸颊嫣红,精神却是异常亢奋。
“看到高伯逸如今工于心计,虽然我们吃了个大亏,却也是松了口气。”
裴让之摇头叹息道:“有志不在年高,无能空活百岁。高伯逸少壮之年,就有如此成就,果然不是偶然的,哪怕我们事前再怎么高估他,到最后也是低估他了。”
裴氏确实是栽了个小跟头,不过怎么说呢,问题倒不是太严重,只是说没有薅到高伯逸的羊毛罢了,要谈损失的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相当于免费机票换成了全价机票,看起来吃亏了,但总算是能登机,比滞留机场要好太多了。
明日朝会之后,裴让之就会快马回河东,然后与家族分享此番邺城的经历,重新评估高伯逸这个人,再来看是不是要多下注!
想像现在这样空手套白狼,那是不成咯。
“士礼,将来你有何打算?”
知道裴让之心情不好,杨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岔开话题,只得“尬聊”。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等局势平静之后,我就会回河东守土,不再出现邺城,估计老死那天你都很难看见我啦!”
裴让之略有些伤感的说道。
古代为什么会重视别离?那么多写离别的诗句,像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啊,像什么“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啊之类的。
就是因为那时候交通不便,通信不便,人的预期寿命还很短,指不定一个风寒就挂了!
所以有时候简单的离别,搞不好就是永别!都要“永别”了,能不激动么?
“家书抵万金”,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当时社会需求的真实写照。
“没事,我侄儿裴矩会在邺城活动,你有书信,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提起这个侄儿,裴让之满脸自豪,那真是比自己儿子有出息了还要臭屁。嗯,他确实无子,裴矩已经过继到他名下,以后会继承衣钵的。
“听你多次提起,裴矩不过十一岁而已,他真能在邺城混下去?”
杨愔简直有些怀疑人生,或者说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么说吧,来之前,裴矩就说,高伯逸不是易于之辈,只怕我们家会吃亏。你看,现在果然如他所料。”
裴让之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他说中了高伯逸一样。
其实那时候他还不是满脸不信,要不怎么这次会栽跟头呢。
“说是说不出来,日后遵彦你可要多多照拂才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驿馆了,虽说这孩子伶俐,我却也怕把他弄丢,告辞啦。”
裴让之站起身给杨愔行礼,随即转身就走,似乎十分担忧裴矩的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孩子,值得士礼如此重视。果然还是孩子是自家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