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会呼吸的痛(上)

    《洛阳伽蓝记》中说:“河东人刘白堕善酿,六月罂贮酒,暴于日中动一旬。其酒不动,饮之沉醉,而经月不醒。朝贵相飨,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日“鹤觞”。

    永熙中,青州刺史毛鸿宾斋酒之番路,逢盗贼,饮之即醉,皆被擒。时游侠语日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这里既介绍了白堕春醪的制法和特点,也介绍了它的神奇功力。

    是够味道的高度酒!

    此刻在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内,高伯逸尝了尝所谓的“鹤觞”,然后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古人也太夸张了,这酒最多就二十几度的样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洛阳伽蓝记》简称《伽蓝记》,是中国古代佛教史籍。

    东魏迁都邺城十余年后,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追记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感慨历史变迁,于是写了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笔记。

    该书成于公元547年,很不凑巧的是,由于作者已经去世,而高洋就很喜欢这本书,所以它现在就静静的躺在对方的御书房的书架上。

    作为酒鬼的高洋,对书中描写的白堕春醪极为神往,今日总算弄到了一点点,明日即将开拔去泰山,他现在终于忍不住要大肆痛饮一番。

    此处是李祖娥的寝宫,然而正主却不知所踪,高伯逸在担心之余,又不方便开口询问。

    “不必紧张,皇后已经出家了,不在玳瑁楼。起居注不会写你淫乱宫廷的。”

    看到高伯逸似乎有些看不上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美酒,高洋有些伤感的说道。

    “陛下,皇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出家呢?”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此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高洋一大步跨过来,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喷着酒气低沉吼道:“皇后为什么会出家,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你在这里给朕装糊涂!

    她是在恨朕不能给儿子报仇!

    那些人居然敢杀朕的太子!他们凭什么敢杀太子!

    朕的儿子,只能自己杀,他们问过朕没有!

    他们在向朕示威!他们觉得有恃无恐!

    今日朕忍了,难保他们将来不会得寸进尺!朕把神策军交给你了,你要好好训练,神策军要是废了,朕就要变傀儡了,你懂不懂!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早几个月回来!要是那些人看到朕的神策军如此英武,怎敢毒害太子!这都是你的错!”

    高洋发酒疯,一拳打在高伯逸胸口,似乎还不够解气,硬是对他拳打脚踢了一番才停手。

    很久之后,高洋坐在地上直喘气,而高伯逸则是弯下腰拱手行礼,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弹。

    “回去休息吧,此次泰山封禅,不要出什么岔子知道吗?”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懒得起身送高伯逸离开。

    “陛下请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有个屁用,快滚吧!明日点卯若是迟了,朕斩你狗头。”

    高洋笑骂道,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临走之前,高伯逸恭敬行了一礼道:“只要微臣在一天,神策军就稳若泰山,这齐国就无人敢捋陛下虎威。”

    “天下强军,莫过于六镇鲜卑。晋阳鲜卑军户,几乎人人尚武。神策军虽强,只能说保邺城不失罢了。

    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朕乏了,你滚吧,明日直接去神策军大营点卯!”

    看到高洋面露疲态,高伯逸拱手告辞,心中惊起巨大波澜。

    今夜他知道了很多信息量极大的事情。

    首先,高洋对于高殷之死耿耿于怀,不出那口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次,皇后李祖娥现在自暴自弃了,高潜很有可能没办法登上皇位,高隆基要上位了!

    这对于高伯逸来说是一个非常差的消息。

    最后一点便是,高洋的身体,似乎已然不行了。从面色看,极有可能是肝脏出了问题。

    人体的肝脏就跟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男人们一样。

    平日里不出什么毛病,然而一旦出事,那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高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点必须要说,便是此人才是真正将高伯逸提拔到高位的“伯乐”!

    没有高洋,高伯逸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连第一步都走不出。

    高伯逸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然而时间尚短,羽翼未丰。神策军现在也是潜龙在渊,绝不能拿出来浪。

    一旦高洋驾崩,以娄昭君为首的六镇鲜卑,绝对会发难。至于后面谁能问鼎齐国,只能说……扑朔迷离,取决于各方斗法的发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国绝对会元气大伤,然后高伯逸之前的布局,也会大受影响!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出皇宫,今夜高伯逸没有坐犊车,而是跟竹竿两人轻车简从的来皇宫见高洋。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离开皇宫没几步路,身边的竹竿突然站住不动,沉声说道:“什么人躲在那里,再不出来,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片刻之后,街边一棵桃树后面走出来一位宫装妇人,很有些面生,不过步伐沉稳,像是练家子出身。

    “襄阳王殿下,玳瑁楼里的故人有请。”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说话中气十足,不似女子。

    “去哪里?”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请殿下去天平寺礼佛,到时自然知晓。”那妇人不卑不亢说道。

    高伯逸现在可不是襄阳王,而是安阳王!但对方这么说,又点名是玳瑁楼,其实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请带路吧!”

    这位妇人带着高伯逸弯弯绕绕的来到一间废弃的宅院,在里面换好了早已准备好的僧袍,三人一同出了邺南城城门。

    今日是神策军值守南城,自然不会有人去寻高伯逸的晦气。

    心怀忐忑来到天平寺,那宫装妇人便不进去,而是在门口对高伯逸说道:“殿下一人进去吧,你应该知道在什么地方。”

    说完隐隐拦住竹竿的去路,不让他跟上去。

    高伯逸微微点头,大步进了寺庙门。

    来到最里面那间禅房门前,他看到里面点着蜡烛,透出微微的火光。

    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禅房的坐垫上,面容绝美而且轻减许多,甚至显得有些消瘦的李祖娥,双目锐利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当对方轻轻关上门之后,穿着黑色尼姑袍的李祖娥才冷冷问道:“高伯逸,我儿高殷是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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