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干不成一件大事。倒是死了以后,围绕着他的各种幺蛾子都来了!宇文直就是这样的人。
北周没有大理寺狱,长安京兆府的一个重大职能,就是充当“京城临时监狱”,没有定罪的犯人,都会先在这里关着。
当然,很多人关着关着就没了,时代特色嘛,不用觉得奇怪。
京兆府的签押房里,窦毅点着油灯在翻看录下来的口供,脑袋一阵阵发麻!
感情宇文直还真的打算去掳劫突厥公主,甚至还派人去杀掉宇文宪!虽然计划幼稚到让人感觉像是儿戏,可这厮就真这么做了!
所以,宇文宪派刺客来杀掉宇文直……貌似也说得通?
窦毅直觉上认为,这不太可能。然而那位老妇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出那位刺客说的话,言之凿凿就是宇文宪派人刺客来的。
是真,还是假?
夜已经深了,窦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的。
这案子还怎么审嘛!
宇文宪派刺客的事情先放到一边,种种迹象显示,宇文宪遇刺,跟宇文直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指使亲信去做了这件事。
那几位亲信说的话,都是众口一词,他们到长安郊外的流民聚居区,找了个叫“赖麻子”的青皮头目,在渭河岸边的树丛里,伏击了没有护卫保护的宇文宪。
这件事,窦毅觉得自己可以拍胸脯跟宇文邕保证,确实是真的。
只不过人死为大,宇文直要是没死,这事情够他喝一壶的,绝对不死也要脱层皮。然而宇文直已经死了,再去追究责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中国自古就有“盖棺定论”这个说法,也就是说,人死了,他的评价才会定下来。从侧面说,再去追究这个人“身前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也不会被社会主流舆论所接纳,别人不会觉得你是在秉公办理,而是认为你小心眼,连死人也要追究,等等。
这种事情,完全是出力不讨好,更会被宇文邕和宇文直的生母叱奴氏所记恨。
不过窦毅更关心的是,宇文宪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会怎么做,自己到底要不要跟宇文宪通个气?
“娇妻确实是娶了,不过不是没有代价的啊。代价就是会时不时卷入皇家的纷争,经常里外不是人。”
窦毅收拾了一些摆在桌案上的那些口供,打算深夜入宫一趟,将宇文直的事情,跟宇文邕好好说道说道。人心都是有一杆尺的,宇文宪平日里是什么风格,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
如果宇文宪不是皇室中人,窦毅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件事绝对跟宇文宪无关。可惜,宇文宪是目前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甚至可以说,宇文邕一死,他就是立马会继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至于宇文邕那个一岁大的儿子,没有什么人认为孤儿寡母的坐在龙椅上,还能镇得住场子。主少国疑,可不是说说而已。
“希望陛下能以大局为重吧。”
窦毅又叹了口气,今年宇文邕想讨伐齐国,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大局才是。
……
离长安数十里外的一个山林边上,十多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围着一个篝火在喝酒,一个个面色纠结,似乎惊魂未定。
“嘿嘿,你们就放心吧。我的好兄弟鱼赞,现在是在邺城当大官!只要你们去了,我保证不仅有饭吃,说不定还有官可以做。听说高都督为人最是豪爽不过了!”
说话的这人叫“赖麻子”,姓赖,因为脸上麻子多所以人称赖麻子。他的真名,倒是没人叫了。
这个人确实认识鱼赞,不过却并不是什么好兄弟。因为鱼赞的所谓好兄弟,当初都跟着他一起逃到北齐了。而赖麻子属于好吃懒做,也不敢冒险的那种人,跟鱼赞这样富有冒险精神的狂徒,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
鱼赞走后,赖麻子过得并不好。因为宇文邕不断的整军,不断的整合北周的人力资源,所以赖麻子还要担心被征调到府兵里面去。
这次听说鱼赞派人来让他们去伏击一个人,只伤不杀,这种简单的活计,赖麻子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在他们眼里,只要不出人命,京兆府是不会管的。每年长安那么多“失踪”人口,也没见京兆府跳脚啊。
“大哥说的是,以后我们就跟着大哥混了。”
“没错,大哥以后吃肉,我们喝点汤就行。”
手下人不断拍马屁,赖麻子一时间也有些飘飘欲仙。
“来,喝酒,一个人一口,喝了这一顿,就要赶路了,千万别被京兆府的人抓到!”
赖麻子眼珠一转,从身后摸出一个小酒坛子,递给身边的人道:“大家轮流着来。”
一炷香时间之后,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人,全都是七孔流血,身体弯曲而死。没错,那坛酒有毒,而且是宫廷里赐死才能享用的“牵机毒”。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大树背后走出来,神情冷漠的来到赖麻子面前,丢给他一个小布袋子。
“都是金子,你的赏钱。现在就跟我去齐国吧。”
赖麻子接过袋子,入手一沉。不用看就知道,绝对是金银之物,不然不可能这么重。
“鼠爷鼠爷,我能不能问一下,我过去了以后,会有什么官职啊?”
赖麻子舔着脸问道,那样子跟哈巴狗也没什么两样了。
“比鱼赞稍微差点吧,不过也差得有限,说不定以后我都要叫你叫爷了呢。”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啊。”
赖麻子搓搓手道:“鼠爷,您后面走,这路我熟,我带路。”
赖麻子自告奋勇的走在前面,忽然感觉后心一凉,随即无力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彻底死透了。
“主公说过,连同伴都能出卖的人,决不可与之为伍。连鱼赞都知道带着兄弟何女人一起跑路,你真是连鱼赞都不如,要你何用?”
灰鼠在赖麻子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迹,随即消失在夜色当中,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