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火焰将少女已经洗干血迹的洁白脸蛋照得暖红,男人脸上的漆黑面具都带着橙色。
气氛又有些燥热。
然而听着她说的话,男人面具里的碧绿眼睛迅速闪动起来,下一刻他摊平了四肢道,“姑娘,下奴有心无力。”
和之前在潭水边想杀她的态度大相径庭,像是真的将她当成了前秦公主的“替身。”
很少有人知道,杀手有个特征,就是其实大多并非好杀之人,因为他们杀人是要钱的。对于不是他们对象的人,态度向来是莫得感情更没有危害。
毕竟谁愿意没钱还要打工?
此人一切都表现得合情合理,像是信了她说的话。
嬴抱月盯着身下这个编织好说辞后态度迅速转变的男人,眸光微动。
“下奴?”她笑道,“你听得懂汉话,用得清楚成语,哪里是个奴隶?”
连有心无力都能说出来。
要知道山海大陆上连普通人尚且读不起书,更何况是奴隶。
单看眼睛的明亮,谈吐的清晰,用词的精准,此人不像个奴隶,倒像个世家子弟。
更何况修行是要天资的,既然他是修行者,除非他像她一样不是天生修行者,那么此人父母有一方必然是修行者。修行者在山海大陆上不可能混得太差,这样等阶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奴隶?
要装,就不会装的像一些?
然而她身下的人闻言淡淡道,“既然要到中原来杀人,自然该学都要学。”
那双碧绿的眼睛盯住她,“更何况,我的母亲是汉人。”
嬴抱月眸光一顿。
虽然秦帝国统治了后辽近十年,但她听说过一个说法,在后辽北方,和汉人通婚生下的孩童并不那么受欢迎。
“我父亲是后辽的贵族,”戴着面具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说道,“但那又如何,我依旧是个奴隶。”
嬴抱月眸光微深,这个男人所说的故事,是北方世家十分常见的故事。
北方的世家有豢养女奴的习惯。而北方的女奴和南方的妓籍一般,生下了孩子不管父亲是谁,如果没有脱籍孩子依然是奴隶。
“我之所以懂成语,是因为曾经陪赫连家的公子读过书,”男人淡淡道,“只可惜我长得和公子不像,没能成为影子。”
“是么,”嬴抱月笑道,“不管我是不是影子,起码长得像,你不想带我的头回去复命么?”
“我想啊,”男人冷笑,“但你要真是前秦公主,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人下来救你?”
“真正的前秦公主在春华君等人的护送下恐怕已经上路,到时候传出去她没死,我这个抓错人的恐怕要先上交脑袋了。”
嗯,推断的很合理。嬴抱月微笑,“但你这样逃出去也无法复命,换不到钱。”
“我原本打算和你在这潭边同归于尽,”男人微笑,“不过我就算死了,如今也没人能回去报信,我娘也拿不到钱。”
他的命是用来卖的,不是用来拼的。
嗯,这说法很合理。
这个人很聪明。
嬴抱月看着身下人,完全不像一刻钟之前那个暴跳如雷的雷法者。
“那么,你这意思,是想和我合作?”
那张面具上下点头,“你这样的替身也难找,前秦公主不会放你随便死,你身上是不是有这片森林的地图?”
这个问题来了。
嬴抱月在火堆边微笑,“有。”
男人绿眸一闪,“那在何方?如果有,我等也不用在这林中拼得你死我活,先从中找出一条路出去再说吧。”
“有是有,”嬴抱月遗憾地摸了摸胸口,“但之前落下水潭中掉了,我搜寻半日不得,大概是被蛇吞了吧。”
男人瞳孔一缩,随后眸光冷下来,“那你之前为什么说没有你我必走不出这片森林?”
“虽然丢了地图,但我认识路,”嬴抱月看着男人微笑道,“我家原本就是住在这片森林的山民。”
“你说谎,”男人迅疾反驳道,斩钉截铁道,“这片森林不可能有山民!”
嬴抱月眸光微深,“你一个后辽人,倒是很清楚南楚林子的情况嘛。”
男人眸光一顿,“我是第一次来此处没错,但要说云雾森林有山民,就和说我们云岭雪山上也住人一样荒谬。”
“可云岭雪山上的确有人啊,”嬴抱月笑道,“山鬼大人不是人吗?”
男人眸光阴沉了下来,随后摇头,“那不算。”
嬴抱月目光也冷下来,下一刻却只听男人静静道,“那是神。”
“这座森林以前听说也有人住过。”他盯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那也不是人。”
平白无故被人划入了非人的领域,饶是嬴抱月也哭笑不得,但她面上神色不显按住了他双手,“不管我是不是山民,既然你要和我合作,那我们先坦诚相见吧!”
“你这女人!”男人瞳孔一缩,“怎可如此不知廉……”
“你想什么呢?”
没等他把那句话骂出来,却只见嬴抱月的手伸向他的脸上,“想要合作可以,先把你这张面具摘下来。”
“我不和不现真容的人合作。”
男人浑身一震,身上的呼吸发生了变化。
“我听说前秦公主身边也有一位戴面具的人,”他注视着嬴抱月冷冷开口,“怎么不见公主揭他面具?”
“那位是公主的朋友,”嬴抱月微笑道,“但你是要杀公主的人,我不必尊重你的肖像权,不然下面哪天换人了我都不知道。”
说完她的手已经触碰上了男人面具的边缘,下一刻男人身上的气息提升,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肉太多了,要不要叫两条蛇上来吃?”嬴抱月笑了笑道。
男人果不其然有一瞬的僵硬,而就在这个时间间隔,嬴抱月伸手拨开了他耳边的卡扣。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下一刻,男人脸上厚重的面具滚落。
云雾有一丝朦胧。
火光边嬴抱月有一瞬的怔愣,只因面具下露出的这张脸虽然俊朗,但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了整张脸直到耳后,看上去格外可怖。
“怎么?”男人冷笑,“吓到了?”
“挺有个性的,”然而他没想到他身上的人端详着这条伤疤笑了笑道,“只不过你这张脸也是假的吧?”
男人瞳孔一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嬴抱月出手如电,下一刻从他耳边又掀起一张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