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跟信托公司的谈判显得艰难而尴尬。毕竟从法律上来说,自家客户不占理还企图强行占尽优势。尽管之前已经从法律和实践案例的角度做了充分的研究和准备,但谈判还是朝着预期中最坏的情况发展下去了:交涉开始十五分钟后,对方法务负责人附在副总耳边一阵嘀咕,副总沉默几秒便站起身撂下一句不谈了,法庭见,一行人鱼贯而出离开了会议室。
顾立泽看着眼前的一排空位一言不发。直到助理轻声问该怎么办,他回过神站起身来:“这里肯定没饭了。你们都回律所,我跟王副总回大江一趟。”王副总是大江的法务负责人,对本次谈判的态度和预测跟顾立泽还是一致的。看到对方拂袖而去,他虽然遗憾却也在预料之中。两人回到大江,跟戴先生报告了情况,顾立泽建议,要么答应第一个方案,要么应诉。由于目前找到了对己方有利的法律依据和支持案例,如果应诉的话,倒有可能将违约和罚息再降低一些。如果想要履行第一个方案,对方愿不愿意就是未知了。王副总附议。
戴先生本不愿打官司,如今情势所迫,也只好答应了。顾立泽回到律所,跟团队一起继续准备起来。同时按着戴先生的意思,继续跟信托公司协商方案,时不时便要飞去海南碰面。跟赵慕慈从同城异地恋变成了异城异地恋,也是无可奈何。跟信托公司始终没法达成协议,双方在罚息该罚多少,发放的本金贷款中预先扣除的一部分是否构成砍头息,以及利息的起算日等问题上分歧较大。终于在一个午后,大江公司收到了传票,信托公司一纸诉状将两家纠纷告到了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
顾立泽准备已久。因为涉案金额巨大,早在谈判阶段,他便像将工作做到了可以随时出庭应诉的程度,正是蓄势待发。信托公司告上法庭,倒合了他的意。到了出庭日,几轮辩论下来,王副总不由得说道:“我怎么听着咱们要赢的样子?”
顾立泽:“全面驳回对方诉求大概是不可能的。毕竟违约事实是存在且清楚的。但是按目前的情形看,大约可以期待能再少点钱。”
王副总喜的直搓手:“那也成!只要能少钱,戴先生就高兴!他这次手笔可是豪赌,连自己住的房子都押上了。”
顾立泽心知他更多是为自己考虑。毕竟如果最终能再少付点利息,他这个法务副总也就很好过了。想了想他说道:“后面如果法院再联系沟通问题或者了解情况,我再尽力便是。”
数日煎熬等待,判决终于下来了。法院认定发放的本金贷款中预先扣除的一部分构成了砍头息,因此本金应以扣除后大江公司实际收到的金额来计算。因为这一事实的认定,加上利息起算日的重新校正等事实认定,导致利益和罚息部分减少了一多半。可以说法院对于顾立泽作为代理人的大江公司的全部答辩理由予以了支持。消息传到大江公司,王副总比谁都高兴,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戴先生。戴先生自然也很开心,本来以为还可以再减点儿,没想到能减这么多。他亲自打电话给顾立泽致谢,邀请他再来海南,一来答谢,二来还有一些事情麻烦他。
顾立泽便安排了下工作,将团队交给副手,自己带了助理去海南赴宴。路上助理忍不住问:“顾律师,您明明知道可以减掉这么多,为什么跟大家说不能告诉客户呢?”
顾立泽:“《律师法》没学吗?不能给客户承诺办案结果。再说了,就算自己心里有数,也要明白,法院毕竟不是为你开的,这个世界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你觉得胜算很大的事情,也有个万一。一开始把客户胃口吊得很高,后面万一真的掉进了那个万一,到时候怎么收场?作为律师,在语言上谨慎是基本功。好大喜功是大忌。”
助理又受教了,点头如捣蒜:“明白了。”
从海南回来之后,顾立泽便又多了一个常年法律顾问客户大江公司,之前一直推进受阻的非诉项目经戴先生推荐也落实了,不日将签订合同。顾立泽神清气爽,打电话给赵慕慈,准备约她一起去跟客户签约,毕竟作为主办律师她的名字是要出现在合同和后续法律文件上的。电话接通,顾立泽问:“你在哪里?我回来了。”
电话那边似乎很吵,像是在一车站或者闹市区,很多车子的鸣笛声和人来人往的哄杂声。赵慕慈像是喊一样跟他说话:“你回来啦?真不巧,我在山西出差呀!刚到火车站。”
顾立泽:“什么差?什么时候回来?”
赵慕慈:“一个法律援助的案子,很幽默了,两人还是好朋友,幻想中奖之后怎么分钱,一个把另一个打住院了,哈哈!”
顾立泽也笑了:“所以你帮哪一个?”
赵慕慈:“傻了吗?当然帮被关起来那个。打得重的那个还在医院呢。”
顾立泽:“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慕慈:“明天开完庭,大概后天吧。开庭地还没在太原,等一下要坐车去隔壁的市。”
听她如此说,顾立泽便将本来要说的话隐了,等她回来说不迟。他说道:“那你注意安全。回来跟我说一声,去接你。”
赵慕慈一听,甜甜回应:“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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