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慈给韩律师发了一个红包表示感谢,又给May发了一个红包。May没有收,电话打过来问情况,赵慕慈跟她聊了起来。渐渐的话越说越长,赵慕慈心里堵得慌,难得又遇上位信得过的人,便将自己跟肖远的过往,包括这桩纠纷的前因后果,都尽数倾诉,期间不免伤心落泪。May劝慰之余也感叹:“你也真是藏得住,智诚那会儿一声不吭,大家都不知道。”
赵慕慈:“我那会儿也是刚谈,再说又是私事,就不想给同事知道。”想了想又叹道:“现在倒是不必藏着了,已经是一桩往事了。”
May:“听韩律师说你后面还不让她跟对方继续讨价还价?怎么不多要点!”
赵慕慈沉思一阵:“心软呗。都不容易。尤其是我前男友跟他老爸,以前还吃过饭的。整个和解过程我都不敢看他们。两个都对我好,他爸也好。”
May:“心软吃亏。姓郑的那一家,就该让他们多出点血,长长记性。”
赵慕慈:“算了。不想纠缠了。”
May:“也对,想开点,往前看。”
“嗯。”两人再聊几句挂了电话。
到了周一,赵慕慈赫然发现,整个公司的标语和装饰图案都换成了鸡血红,上面用白字印着各种决战,要赢之类的标语。来到座位,张敏跟陈丽美正在讨论哪种补品比较好,其他同事的桌子上也放满了各种抵抗熬夜的食物和按摩小玩意儿。第一天到了晚上十点,果然没有人挪动,王翠莲也稳稳的坐在位子上,眼睛盯着电脑一动不动。一直到了十一点,大家才开始打车撤退。
往后的每日都是如此,连周末都要来公司上班。虽然王翠莲说不会太忙,但明显随着业务量的增加,法务部的事情也多了许多,基本上从早上到十一点都排的满满的。虽然身体和精神上颇为疲惫,但对赵慕慈来说,这种醒来就工作,困了倒头就睡的忙碌工作,对于现阶段的她而言,再合适不过了。忙到昏天黑地,大脑和意识所有的带宽都被工作所占据,这样就不用感怀伤悲,想别的了。
渐渐的,十一点似乎就像十点一样平平无奇了,这段时间的夜宵比以往更为丰盛和美味了,但放送时间也推后了半小时,似乎是为了配合十一点下班的节奏一样。公司里不时会听到讨论熬夜给人带来的变化,睡眠的质量以及猝死的话题。大家相互调侃,自己如今被公司这样薅羊毛,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唯一能够薅到公司羊毛的就是带薪拉屎了。
长时间的工作和熬夜加班,以及公司为配合加班有意在晚餐和夜宵上所做的引导和安排,使得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在公司流行起来。很多同事开始拒绝吃晚饭,专门等晚上十点半以后的丰盛美味夜宵——炸鸡,串串,炒饭,蛋挞、烤肉、奶油面包、炸土豆——各种成本低廉而又热量奇高的垃圾食物。越来越多的同事开始换上突发的胃痉挛,不时有人突然猫下腰抱着肚子喊疼,甚至需要喊来救护车送去急救。
人们开始在网上发泄不满,吐槽公司,可是连这样的帖子和信息,也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甚至私底下流传着一种说法,那就是每个人的社交媒体都被公司默默的监控了,所以最好少说话,因为已经有人因此被辞退了。
赵慕慈变得越来越安静。除非必要,不肯多说一个字。一方面是公司里压抑甚至不安全的氛围,另一方面也是实在太疲惫,精神恍惚,连交谈都变得很耗力气。王翠莲仍旧跟以往一样难沟通难打交道,专业又不在线,可是她却没有精力像以前那样跟她据理力争,以求工作保持在较高水准上。她开始学会了划水,也越来越多的对王翠莲说是,哪怕是她的那些听起来很荒谬很可笑甚至是错误的指令。只要保持说是就好。只要保持运转就好。也许王翠莲要的就是这种颐指气使,言听计从的掌控感吧。
即便这样,王翠莲带给她的压迫感和负面情绪还是很可观。赵慕慈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一团面,失去了持续作战的精力,只好被王翠莲搓扁捏圆,也没有力气去应对和防守。班都加不完,能不能坚持到五十多天之后还两说呢,不定哪天猝逝都两说呢,还顾得上这些嘛。
持续高压急行军式作战之下,赵慕慈渐渐学会了“磨蹭的各种本事”。中午吃饭是例行公事和继续保持跟同事的良性互动,也算是工作,最令她放松的则是每天下午三四点之间下楼买咖啡的时间。她不会叫任何人,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费心说话交流,这会破坏她的放松时间。咖啡店有APP,原本可以提前点好,到现场直接提走,但她每次都会从座位上起身,绕过电梯,慢悠悠下楼,越过最近的这家星巴克,直接走到最远的那家咖啡店,现场下单,选口味,付款,等待出品。每天磨蹭掉的这几分钟,大概是她最放松愉悦的时间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路上遇到了王翠莲。王翠莲跟她对了个眼神,没有说话直接走开,她倒是问了一声。后面两次,在咖啡店的等候人群中,她又看到了王翠莲的身影。她开始意识到,不仅自己在偷闲,王翠莲一样在偷闲——谁不是在这高压系统中被压得受不了,非得这样才能穿一口气的螺丝钉呢。她没有再上去打招呼,而是默默走开,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另一家咖啡店,换了口味,也换了忙里偷闲的地方和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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