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ia觉得也差不多了,她准备收势。一抬眼看到难过的赵慕慈,不知怎么心里也觉得有一丝丝难受,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毕竟这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人,这么多年,现在轻轻一句话,就折断了她期盼飞翔的翅膀。不能不说有些残酷。
但人毕竟是复杂的动物。心里的曲曲折折,大概也不止一条通路。她一边感同身受着,一边觉得,这似乎就是她想说出的话。随着这句话,她对未来团队的布局,对Monica的重新定位,对她的忌惮和打压,开始明朗化了。
折断她的翅膀,这是很早以前就谋划好的。
只是借着Cindy制造出来巧合机缘,她就那样轻飘飘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说出来罢了。
于是她忽略掉难过,将自己套在冷静理智的模具里,张口讲话了:
“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犯。做好手边的事情。”
“另外……”Julia沉吟着,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下决心。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再写一份检讨,就你昨天下午的行为,以及对团队造成的恶劣影响。尽快给我。”
转身欲走,又转过身来:“对了,客户明确提出,不希望你代理他们的案子。这两个案子你就不用费心了。目前所有的进展和研究,全部移交给Cindy。”
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都在讨论,前段时间还炙手可热的冉冉新星Monica,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遭受了如此挫折。
赵慕慈没有做声,她还没有从方才的阵痛中缓过来。模模糊糊她听到Julia说:“Cindy你现在就去客户公司,完成我交代你的事情,另外那三份材料证据,如果确实没有,就让客户写个情况说明盖章即可,原件拿回来。”
Cindy轻快的答应着,步伐又似从前一般轻盈妙曼。
两人远去了。
赵慕慈怔怔站着,心中好像破了一个洞一般。洞里是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吹的到处都是。人们不停的往这边看来,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边窃窃私语的评论着。赵慕慈缓缓坐下,低头看着桌面,形若木偶。半晌忽觉脸颊冰凉,才发现自己不觉间落了泪。
Julia从未这样说过她。过去的几年里,她曾无数次被训斥,无数次面临过Julia的完美主义压力和逼迫,但从未有一次面对过这么重的话。她对她讲出这样的话,就像是用一根针,轻而易举的戳破了她的美梦,然后扬长而去,留她在这里独自面对一地破碎和凌乱。
是她不够好吗?她怔怔的想。以加西亚作为标准要求自己,不讲条件,完成任务,高质量的做事情。自问凡事都尽善尽美,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可是Julia似乎还是不满意。批评了她,责骂了她。戳了她的美梦。剥夺了她目前在做的案子,将它们移交给Cindy,业务能力完全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Cindy。
还要她写检讨,把她钉死在过错方的耻辱柱上。
是因为她没有像Cindy那样接到案子?是因为这样吗?也许吧。看看Cindy如今被重视的程度,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这么多的事情压在她身上,她没有时间……大概也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吧。
或者,昨天下午不要那么主动,就打电话回来征求Julia的意见,会不会有另一种结果?
赵慕慈只管陷在失落与对自身能力的质疑和反省中。然而作为Julia设计的团队架构中的一个点,她怎么可能知晓设计者心中的战略布局和深意呢。
正在怔忡间,她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头,发现Frank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轻轻皱着眉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瞧了半晌,心里没有思绪,没有反应,又将头垂下了。
Frank早听见外面在吵嚷了。一听是Julia的声音,他便觉得心烦起来,起身要将门关上。可是不久听到了Monica的声音,听着像是辩解;隔着门缝看出去,也瞧见了三人的阵仗。他留神听着,似乎与郑志雄的案子有关,就走了出来,去隔壁把Jeff叫出来,两人靠在墙边装作聊天,实际上全神贯注听完了整个训斥过程。
赵慕慈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她有一会了。看到她满脸泪水,他有些意外,倒也没有特别惊讶。赵慕慈看了他许久,他心里也没有思想。赵慕慈不看他了,他便回了办公室。
“不要再管她的事。跟你没关系。”他默默的对自己说。
一整个下午,包括晚间,赵慕慈都在座位上,晚饭也没去吃。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空白的文档,上面只有三个字:检讨书。
又要写检讨了。她默默的想。人生第三次写检讨,距上一次检讨不足一个月。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Julia说她错了,那么只要她还处在她的控制系统之中,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能按照她的逻辑,她的观点,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很不争气,做错了事的人,并且表示一定痛改前非。
这就是自戕吧。为了生存,放弃抵抗,任人宰割。抵抗是抵抗不过的,Julia是她的领导,她要如何抵抗呢。赵慕慈心中五味陈杂,无数悲哀的念头泛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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