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汉而言,过去的三年,是开国以来外部环境最良好的三年。最大的改变就是,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大大减小,甚至可以说,在新的边防体系构成后,契丹已无法对大汉朝造成太大的威胁。
最主要的,还在于辽国本身的情况,不容乐观。汉辽大战所造成的创伤,可是刻骨铭心,时至如今,辽国仍未从中缓过劲儿来。
虽然在辽国君臣的努力下,也奉行休养生息之策,发展生产,但大量精壮人口的损失,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得到恢复的。
在对外,辽国采取收缩势力的做法,尤其与大汉接壤的地区,更是严禁牧民南下游牧,尽量与大汉保持着安全距离。
大汉山阳的驻军,时不时地遣轻骑北上,巡察长城内外,趾高气昂,展示军威。但在民间,在双方上层的默许之下,汉胡之间的贸易却得到了重新发展,并日趋繁荣,并且在乾祐十四年就恢复到了大战前一年的规模。
大汉这边,是一举两得,既有政治意义,也有经济收益。来自草原的牛羊马驼,给重建的山阳提供了足够多的畜力,并且大利财税。辽国这边,也通过交易,获取了来自大汉的盐茶酒粮布陶瓷器等物资,这也是饱受战争影响的辽国十分稀缺的。
当然,在贸易之中,辽国普通的部民的生存状态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生计仍旧困苦,虽然是游牧国度,但是牲畜也不是无限的,其牧养也是需要时间,需要良好的游牧环境。
但不管如何,在双方都秉持着和谐发展的情况下,北方局势,还算安宁,虽然偶有冲突,但无碍大局。
不过,战后汉辽之间的关系,还是处于敌对的紧张状态,虽然只是表面现象。大汉无意北伐,契丹则无力纷争,只是在大汉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为了安抚国内情绪,也需要通过树立这么一个强敌,用以凝聚人心,缓和国内矛盾。
但打耶律璟与有识的辽臣心里,短时间内是完全不打算与大汉再启战端的。他们所奉行的国策,就是休兵养民,积攒实力,默默等待机会,等待复仇的机会。
当然,一场汉辽战争,也使得契丹人对大汉实力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识了解,关于未来的汉辽交锋,辽国将臣中如耶律贤适、耶律斜轸者,提出了新的构想。
耶律贤适是有与石守信、郭崇威在阴山以南的游击经验,耶律斜轸则是亲身经历了汉辽之间的正面交锋,多有体会。
二者的意见,今后汉辽战争,当尽量避免与其正面决战,而以广袤的草原做战场,倚仗其主场纵深优势,充分发挥辽军的机动能力,袭扰、拖延、迟滞、疲敝之,而后寻机破敌。
这样的改变,是大败之后,痛定思痛,不得不做的改变。但是,这也意味着,辽军的战略战术,趋于保守,自动把自己代入守方。
另一方面,虽然在汉辽关系上,契丹采取了避其锋芒,收缩势力,耶律屋质却向辽帝提出了一个战略,那就是西征,向西面拓展势力范围。
一直以来,辽国的统治核心区域,一直在东北部,与过往的草原霸主所不同的是,对西域却没有更深的开拓。
按照耶律屋质的建议,辽国向西发展,既可夺取土地草场,丰富人口,还可掠西部部族以肥其身。更重要的,若能侵入西域,乃至扼断河西走廊,那在将来的汉辽战争中,可供辽国选择的余地会更多。耶律屋质也不愧是辽国上层中少有的有识之士,这是着眼于将来了,大汉这些年在西面的开拓,可是瞒不过明眼人的。
对此,耶律璟是持认同态度,南面大汉其势正盛,不可与之争锋,但西面的势力,于大辽铁骑而言,又算不得什么了。
西进的国策虽然定下,但却视为绝密,只有少数辽帝信得过的文武知晓。一者,以辽国的情况,在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一股足够强大的西进力量;二者,辽国若西进,汉军也必有反应。
因此,在正式启动前,辽国需要做好更充足的准备。这就不得不说刘承祐派李万超收复河套、重建九原的决策了,这不只巩固边防、拱卫河西,还影响到了辽国的西进。
不过,这些都难影响到辽国的战略决策。这三年间,辽帝耶律璟出巡的次数多了,而其中向西的狩猎活动就有三次。
而耶律屋质,在向耶律璟提出最后一条进策后,就在乾祐十三年春,伤情恶化而亡,给杨业的功勋上又添一道光彩。从高模翰、耶律琮、耶律挞烈再到耶律屋质,一场大战,使辽国应历初年的名臣大将,足足殒落了四员。
耶律屋质之死,对于辽国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其威望之高,功勋之重,堪为辽臣第一人。对于这个扶立自己,辅弼自己的良臣,其逝去,耶律璟十分悲痛,最终给他以极其崇高的后事尊荣。
从整体来看,辽国外部的环境可称良好,恶劣的内部情况也得到改善,逐渐趋于安稳。但是,其内部仍存隐忧,持续了三十年的皇位承继矛盾,不是一场血腥清洗就能解决的。
三年前那场叛乱,虽然解决了一大批的政敌,使得耶律璟个人权威大涨,但皇室内部的矛盾并未消除,并且血腥的杀戮,让很多人与耶律璟离心离德。最重要的,是作为核心统治集团的内四部族力量遭到了极大削弱,这是个不小的隐患。
同时,这些年中,辽国所控制的漠北诸多部族中,也发生了几次动乱,虽然都被迅速被扑平,也证明其对下属仆从部族控制力的下降。甚至于,东北的女真族,都有使者穿过重重阻碍,到东京向刘承祐朝拜,虽然并不能代表整个女真部族,对大汉而言,却也是个不错的征兆。
更让耶律璟糟心的,是其兄弟,耶律德光一共五个儿子,除了幼弟耶律必摄比较踏实恭顺之外,都不怎么安分。
三弟耶律天德早年因为参与对耶律阮的叛乱被杀,二弟太平王耶律罨撒葛在他继位之初就因为谋反被流放到西北招讨司,耶律喜隐造反时,就曾联络耶律罨撒葛,希望能联合他,共谋大事,并允诺将漠西地区封给他。
只是被果断拒绝了,同时还回信痛斥之,有一点耶律罨撒葛还是很明白的,兄弟相争,那还局限在耶律德光一脉,皇位不能容许旁系窃据。
不过,趁着耶律喜隐造反的机会,耶律罨撒葛还真在西北控制了一定的势力,待乱事平定,对于耶律璟而言,这个弟弟又有让耶律璟头疼了。
还有一个就是安平王耶律敌烈了,他与耶律喜隐那些人,牵扯有些深,虽然最终没有实质上的参与,也让耶律璟颇为不满。对于几个兄弟,耶律璟实则是很看重的,存有不小的期望,然而一个个都惦记着皇位。
另外,在战后的恢复中,辽国加大了对渤海地区的掠夺,这也引起了原渤海贵族的不满。自从灭其国后,辽国对于渤海遗族遗民一直采取的是怀柔安抚政策,并逐步消化同化,保留了其贵族的权力地位,几乎尽收其地其民。
因此,这骤然的压榨,不出意外地激发民怨,到乾祐十三年冬,渤海故地发生了一场叛乱,叛军盛时,达两万之众。不过,辽国经营多年,统治根基纵然不能用牢固来形容,也不是一干渤海遗民所组成的乌合之众能够动摇的。不过两月,就被辽国的东京留守高勋平定。
说起来,经过与大汉那么一场烈度极高的战争,打生打死,对于一些汉族大臣,耶律璟反而采取重用的态度。比如这高勋,因为在辽东击败了登陆的郭廷渭军,将其尽数赶回渤海对岸,保障了辽东的安宁,战后就被耶律璟提拔为东京留守。在用人方面,辽帝有时候还真是有些魄力的。
而经过那么一场叛乱,辽国也不敢再对渤海故地行压榨政策,也顺势安抚。不过,通过此乱,也消灭了不少跳出来的敌对分子,而通过前期对其掠夺,财政方面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是,从根本而言,这对辽国的统治是有极大负面影响的。
就这样,纷纷扰扰计三年,一直到今岁,辽国上下,才算真正安定下来。但是,因为受创过深,这伤口还得继续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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