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之中,箭矢“嗖嗖”的破空响,不断刺激着众人的耳膜。今日皇帝的射艺似乎有了巨大的提升,仿佛装了准星一般,箭箭中靶,甚至还有两支正中靶心,看得边上侍候的宦官与侍卫们,既是惊讶,又是欣喜,若不是碍于规矩,大抵就欢呼起来了。
直到一彀箭射完,刘承佑还有精力拉了个空弦,听着那颤音,不禁哈哈大笑了几声。望着二十五步外,那扎满弓箭的靶子,嘴角完全忍不住上扬,明明只是不脱靶而已,但是他心里竟然有种翻身的感动。
不过,目光只需稍微挪一下,就能看到另外一张靶子,上面同样插满了箭,不过明显密集地围绕着靶心。
“史卿好箭法!不减当年啊!”放下雕弓,刘承佑满脸的笑容。
陪皇帝练箭的,乃是郑国公史弘肇,当年因为染病,从灵州任上被调回东京休养,起初,刘承佑还真替他想过,会不会挺不过来。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史弘肇这“恶人”明显命硬,逐渐让他恢复过来了。
“臣年老了,气力已衰!陛下才是神射!”闻言,史弘肇也大声一笑,应道。
或许很多人都想不到,当初粗鄙残暴、狂悖无礼的史都帅,如今也会拍马屁了,虽然,拍得并不到位。不过,这种转变,还是令人耳目一新的。
“史卿就不必恭维朕了,朕的射艺如何,呵呵,不堪一提啊,哈哈......”刘承佑心情显然不错,语气中却透着股亲切。
如今的史弘肇,比起当年,是肉眼可见的苍老,发鬓间夹杂着一绺一绺的灰白,常年镇守河西,在西北的风沙吹拂下,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满是沧桑。
不过看他中气十足的样子,听着他爽朗的笑声,刘承佑的心情也不禁更加愉悦。君臣二人回到座位上,立刻有内侍递上冰帕、茶水。
擦了擦汗,又饮了两口凉茶,刘承佑方才偏头对史弘肇道:“史卿如今引弓射击,且箭无虚发,可见不下当年之勇,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啊!”
换作十五年前,刘承佑绝对想象不出这样的场景,他与史弘肇,竟能坐在一块儿,翘着二郎腿,气氛轻松地交谈。当初的刘承佑,对史弘肇可是厌恶加防备,甚至有除掉他的心思,只能说,时移世易,不可捉摸。
“多谢陛下关心,东京是个养人的地方,臣休息这三年,一有良医灵药,二无公务疲劳,是以这身体还算康健!”史弘肇说道。
“这一晃,史卿都回朝三年了啊!”刘承佑微微颔首,整个人以一个更加松弛的姿态,看着史弘肇,笑吟吟地问道:“史卿,养了这么久,还待得习惯吧?”
要说这么多年了,多少锻炼出了一些眼力劲儿,听话听音,皇帝这么一说,史弘肇立刻就来了精神,活动了一下肩膀,应道:“不瞒陛下,臣这骨头,可早就酸痒难耐,想动一动!”
“朕这里有个去处,就是不知史卿愿不愿意走一趟!”听其言,刘承佑说道。
闻言,史弘肇直接站了起来,虎目反射着亮光,好奇地看着刘承佑:“请陛下吩咐!”
刘承佑也收起了笑容,道:“自收复秦凤的近十年来,褒国公王景,坐镇西陲,不断向西拓展,收复前唐旧地,使得大汉旗帜,重新插在兰、凉诸州。不过,拓地虽广,巩固却难,这些年时有动乱。想要安之,还需花费时间。褒国年事已高,朕也不忍让他再以古稀高龄,还受那戍边之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史弘肇一副义不容辞的慨然形象,抱拳道:“陛下,让臣去吧!臣去秦州,必使西戎安分!”
对史弘肇的请命,刘承佑也不意外,说道:“朕也是这个想法,卿有多年河西之任,既知军务,也通戎情,且威名广传,足以安民镇境!”
皇帝的恭维,总是更令人受用的,尤其是对史弘肇而言,满是笑容的老脸,几乎堆出褶子。当即向刘承佑道:“陛下,西戎之民,久不服王化,不知天朝威严,是以屡有犯上。臣在灵州之时,就是一手钢刀,一手酒肉,几年下来,诸戎就不敢再冒犯了......”
史弘肇这是极为朴素的镇安办法,做法上过于强权,不过却把握住了核心,起到的效果,也是利大于弊。不过,陇西地区与河西地区又有所不同,势力比较散乱,在面对大汉拓展之时,大部分部族、豪强还是选择臣服的。
因此,在西进的过程中,大汉的政策,是怀柔大于镇压,这样好处是有,轻易之间,拓地千里,但并不稳固。尤其在王景越发年迈的情况下,此番,刘承佑有撤换之心,除了王景的年纪与身体原因外,也是想换个强势点的人去巩固统治。
秦州境内的吐蕃人中,就有一支生活在原伏羌县的部族,首领名叫尚波于,在王景西拓的过程中,主动投靠,献伏羌故地。
不过,近年来不安分了,在于利益之争,其族地,草木茂盛,通过砍伐林木,售卖材植,其利甚多。然而,在后来朝廷出台了一部限伐令后,这矛盾也就产生了,毕竟断了人家的财路。
“山林水泽,皆陛下所有,陛下不允他伐,他还敢违逆,臣去之后,必然好生教训此獠!”史弘肇杀气腾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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