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十五年(962年),春,二月。
由于春闱的缘故,东京明显更加热闹了,八方士子,齐聚京师,为东京盛世光景,增添一抹亮丽的色彩。
事物的发展,有的时候却是离奇,乾佑初期的那几年,各项典制都有缺漏,皇帝对于科考却表现出了格外的重视,恨不能每年都举行,且每次所录进士的人数,远超前代数倍乃至十倍。
然而,发展到如今,朝廷关于科举的各项制度,已然十分完善了,从地方到中央的三级考试制度,也已确立。但自乾佑九年以来,其中却几度耽误,只在乾佑十二年秋,举行了一次制举,算是给州县待考的士子们解了解渴。
说起来,此番春闱,在名义上还是立国以来的第二次常举。按照皇帝的意思,自今以后,三年一大考,是为常举,以为常制。
只是,比起初年的照单全收,如今科考的要求却更高了,对于文人而言,国初的福利已经消退不少,每科所录人数,也是锐减,受到严格的控制。一是大汉已经没有那么多位置空出来,二则是如果烂大街了可就不值钱了。
不过,刘承佑当政,不论怎么变,对于读书人实务、综合能力仍旧是更加看重的。死读书的人,难入法眼,文章做得再好,在刘承佑这边,至多当记室、文书,甚至于若没点政治、政务见识,连文书工作都是做不好的。
当然,刘承佑对于博学之士、饱学鸿儒,还是很敬重的,三馆及翰林两院也收容了大量人才,地方上也多给待遇,在治学治德上,还是支持他们去做的。
即便如此,文人对于科举的热情,也不曾消退,反而更加积极,几乎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尤其是进京赴考,这可是争取仕途起点的机遇。
随着国家归治,政治逐渐稳定,经济趋于繁荣,在当下的大汉朝,文人的春天还未彻底到来,但武人逞凶的时代却是彻底过去了。各项制度的完善,对于文臣而言,能够看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
今岁的主考,乃是礼部尚书刘温叟,此公在科举选才方面,还是有些造诣的,识人之明,名气颇大。
在士子备考期间,皇帝刘承佑便服出宫了,微服私访,不过访的不是市井民情。在严密的护卫中,车驾停在王府前,一身墨色绸衣的刘承佑下得车驾。
“爹爹!”清脆的呼唤声,十分悦耳。
“别急!”刘承佑冷峻的面容间流露出温和的笑意,看着站在车辕上长相精致的女童。
想去抱她,人家不乐意,而是任由刘承牵着手,自个儿跃至地上。此女,自然是大公主刘葭了,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如今已经九岁了。
“去叫门吧!”朝身边一名换了常服的内侍吩咐道。
“是!”
刘承佑的太监头子,又换了一名,这回是个老宦者,已经五十多岁,名叫孙彦筠,在唐、晋宫廷都当过内侍的。
至于此前的孙延希,已经被刘承佑下令处死了。原因还在于昭烈庙的修建上,在监修期间,他大役民夫,致死颇多,再兼将之修得过于浮丽,为了供应修建,还搅扰地方。
皇帝很重视昭烈庙,是以关于其修造,各方面的都是咬牙配合,这也就给了孙延希逞威的机会。直到刘承佑巡视工程,察其异状,大怒。紧随其后,关于孙延希的各种罪状,纷至沓来,甚至包括在北伐之时,其因病回京休养期间的一些违法之事。
结果嘛,自是处死了事,这对大汉朝而言,可以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刘承佑,却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孙延希,曾经的内侍行首,天子近侍,皇宫之中,论地位除了张德钧就是他。在刘承佑身边侍候的那段时间,恭顺本分,虽讷于言,也不敏于行,但刘承佑用得顺手。然而,在刘承佑目光所不及处,竟是那般可恶的一张面孔。
同时,受到迁怒的,还有张德钧。孙延希的罪行,身为皇城使的张德钧会没有察觉?按他的说法,是无实证之前,不好贸然进奏。但这种借口,哪里能说服刘承佑,如果要证据,为什么他巡视完工程,举报就纷至沓来?
事实就是,背后有张德钧在推动,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两个人之间有矛盾。而张德钧也一直默默等待机会,等抓住他致命的把柄后,再推他一手......
了解了这些,刘承佑是寻了个由头,将他痛骂一顿,算是一种警告。事实证明,人心难测,想要控制一个人,哪里是容易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手中掌握着一定权势的人而言。似张德钧者,在面临利益安危相关的事情时,也不免谋私。
张德钧聪明的是,没有去碰底线,将其事,局限在家奴、走狗的内斗之上。
王府,不是哪个亲王、郡王府,而是宰臣、崇政殿大学士王朴的宅邸,院落规模中等,无奢华之气,少浮丽之景,僮仆不众,但规矩森严。
就像一个恶客临门,不让通报,刘承佑直接让其管事,引着他前去见王朴。而随行的卫士们,也都毫不客气,占据各处,封锁诸院。
穿过几个曲折的廊道,被战战兢兢的管事引至王朴所处厅室。人未至,已听得其间几声咳嗽,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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