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本为团圆日,在东京过完一个愉悦的佳节后,早已收拾好的郭府上下,正式踏上返乡的路途。
倒不是郭威故意耽误起行,前番虽诏令归养,但刘承佑又下恩旨,让郭威在东京调理好身体,等能上路了,再回乡,毕竟郭威“病笃,不能视事”,总不能让老臣拖着重病之体受车马劳顿。
这一调养,便至八月,刘承佑干脆让郭威过完中秋。
八月秋高,红枫亭间,凉风瑟瑟,不见桂树,空气中却能嗅到桂花的香气,十分宜人。周边一片枫红,车马停靠在侧,稍显凄清的氛围中,郭威倒是宜然自得的。
长亭前,前来给郭威送行的人,还挺多,除了子女婿侄外,有朝臣,有将帅,数十人中,要么在朝廷地位尊崇,要么权职高重。来意嘛,送行固然是一份情谊,能够看到名噪一时的柱国将臣离开的风采,也是一分见识。
见着这么些人,郭威也稍显得无奈,说道:“老夫早说过,不需送行,何劳诸君亲至?”
韩通作为在场将帅中职阶最高者,应道:“邢公离京,我等来送,也是经过陛下同意的!此去邢州,还当保重啊!”
“多谢诸位了!”郭威长身一礼。
众人回礼,声音也十分齐整:“恭送邢公!”
直起身,见气氛始终带有几分压抑,尤其四女眼眶滚泪,郭威爽朗一笑,说道:“郭某此番告别朝阙,也是功成身退,荣归故里,不需如此凄然!”
“邢公豁达,令人敬佩啊!”
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郭荣,如今当叫柴荣身上,两人简单地眼神交流,郭威拱手道:“老夫从此逍遥于江湖,安享晚年了。不过,我身在乡里,也当时时为陛下与社稷祈福,在此,我也祝愿各位,悉心辅弼明君,成就大业!”
“就此一别,诸位请回!”郭威再拜。
“邢公珍重!”
寒雾笼罩,霭气迷蒙,车驾在扈从的护卫下,缓缓起行,伴着萧萧风声,逐渐远去。后边的背景,是亭前一群大汉高官将帅面色各异,直到车队走远,方才各自散去。
漪兰殿后,刘承佑与郭宁妃凭栏而眺,小娘子螓首向北张望,又不时看看刘承佑,情绪微沉,欲言又止。
“叶落归根,妇翁载誉而返乡,从今之后,可纵情山水,颐养天年,这是好事!”看小娘子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刘承佑轻握其手,安慰说:“自古多情伤别离,不让你去送,也是免得垂泪涟涟,徒添感伤!”
刘承佑也是难得柔情,郭娘子闻之,情绪有所平复,轻靠在他怀里,说:“我也为爷娘感到高兴,只是他们此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
对于郭宁妃而言,即便一入宫门深似海,被约束其中,但只要父母还在京中,便还有个念想,偶尔还能见个面。一旦其归乡,那么想要得到消息,稍给关怀,都难了。虽然还有兄弟姐妹在京中,但那终究不一样。
“放心吧!”刘承佑则说道:“来年我北巡,届时着你陪驾,过邢州,自能回乡省亲。说起来,你自出生以来,可从来没有到祖地看看吧!”
闻言,小娘子美眸一亮,仰着脑袋,露出细腻的玉颈,说:“当真?”
“君无戏言嘛,既然应你了,就不会毁之!”刘承佑微微一笑。
“那我就先行谢过官家了!”郭娘子不禁双手抓住刘承佑。
未己,张德钧归来,禀道:“官家,娘子,邢公一家已然起行。”
郭娘子当即问:“袍服可曾送到?爹娘可有话让你回报?”
张德钧答道:“回娘子,袍服亲自送到,邢公很感动,令小的回话,恭谢陛下与娘子关心,让不用担忧!”
“放心了吧?”刘承佑拍了拍郭娘子肩膀,想了想,朝着张德钧吩咐着:“传诏,着邢州官府,于尧山起一邸宅,依郡王制兴建,供邢公入住!”
“是!”
此一诏,也算是对郭威离去,最后的恩典了,也为此事,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原本,刘承佑还想给郭威封一郡王的,毕竟前有符彦卿、高行周,他这个国丈,再加其功劳,封个王无可厚非。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打消了此念头,毕竟过犹不及,还是决定,等郭威过世之后再行追封,刘承佑事情考虑得周全深远,连郭威的身后之事都已经想到了。
......
兴王府,番禺城。
南汉立国近四十载,刘晟统治下的岭南政治腐败,酷刑重赋,百姓饱受剥削弊政,穷而思反。不提民间之苛弊,作为都邑的番禺,倒始终富庶繁荣。
人烟稠密,坊市布列,万商云集,宝货充盈,是座商业氛围极其浓厚的城市,并且,早早地便打破了坊市的界限,仅论商业的繁荣,番禺并不一定弱于东京。
当然,番禺再是繁荣,也难以掩盖朝政之弊,岭南百姓之苦,以及南汉王朝那江河日下的国势。不过,就身处其间的贵族、富商们而言,能有那目光与见识的,仍旧是少数,聪明的人已经开始向北接触,剩下的大多数人仍不关心时势之变化。
九月的番禺,夹着海风的空气中仍旧透着热意,但对于出使归来的陈延寿而言,回到熟悉的都城,繁盛的街市,这心情可要美妙多了。
此番北使,对于陈延寿而言,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十分逍遥,除了觐拜汉帝刘承佑之外,他一直都是轻松愉快的,毕竟是真一路游山玩水。至于北上的使命,与汉臣的和约谈判,则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他也不怎么关心,任由汉臣提条件,他带回奏与刘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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