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皇城之内,诸殿宇阁台,宫道司廊,也都铺上了一层薄雪。清晨,霜冷袭人,直透肌骨,天色且蒙蒙亮,宫室间的内侍宦官,依然扛着笤帚,清扫宫道积雪,以便宫人官员行走。
直到天亮,天地间一片白色,设于皇城南部的各官署,随着诸官进宫,多了些活动的气息。政事堂设在广政殿,平日里诸宰相便于此办公。
室内暖炉生烟,熏香宜人,冯道坐在案后,处理着公文。宰臣李涛,轻步走来,拿着一青碗,冒着热气,递给冯道:“冯相!”
抬眼看了,冯道说道:“信臣啊,你我同为宰臣,让你亲奉杯盏,老朽岂敢当啊!”
李涛则笑道:“冯公是前辈,亦是首宰,品望高重,如何当不得!”
闻言,冯道捋了捋白须,应道:“多谢了!”
接过,饮了一口,冯道脸色微变,扭头看向他:“怎么是酒?”
“天气冷烈,小饮一盏,聊以祛寒暖身!”李涛笑道。
看着李涛,冯道不由轻叹,说:“信臣啊,我们在此办公,署理天下政事,怎可饮酒,若误了国事,如何担待。再者,传出去,也不好听!”
说着便将酒盏还给李涛:“赶快处置了!”
见状,李涛说:“冯相啊,你就是太过谨重了,一盏淡酒罢了......”
冯道摇摇头,并不多言,递给李涛一份诏书,说:“你来看看,这是崇政殿刚发来的诏书。”
闻言,李涛神情顿时一肃,接过一看,轻轻念道:“牧守之任,委遇非轻,分忧之务既同,制禄之数宜等。自前有富庶之郡,请给则优,或边侄之州,俸料素薄。以至迁除之际,拟议亦难,既论资叙之高低,又患禄秩之升降。所宜分多益寡,均利同恩,冀无党无偏,以劝勋效......”
稍微体会了一番诏意,李涛拎着他的胡须,说道:“陛下此诏,是欲重定地方职吏料钱、禄粟啊!”
冯道点了点头,道:“是啊!朝官勋爵,军队饷俸,既已额定,地方职吏之俸禄,确实也当提上日程。如诏言,地方道州有贫富之差,优劣之别,为求公正,同为牧守之职,自当按品级定秩俸!”
“如此,朝廷对地方之影响与控制,又当加强了,正可配合,财制之改革!”李涛面浮思忖,说道:“不过,此事也不易啊。而今大汉所属道州,州府并立,节度尚存,再辅以观察、防御、团练之属,如何杂而统定,需善加考量啊!”
“只能因情视况而定了!”冯道考虑几许:“我等先商讨一番,初定个条陈,呈与陛下!”
“禄俸之事,还需三司参与,将薛居正找来!”李涛说。
“嗯!”冯道颔首:“范相归来,也算上他!”
点点头,李涛不由笑道:“只怕,又少不了一番争议,下官又要费口舌了!”
冯道说:“都是为朝廷办公事,少有争议,份属正常,如陛下所言,求同存异嘛!”
......
“这坐久了,手脚也不禁麻木,此冬甚寒,只望快些过去!”崇政殿内,刘承佑放下御笔,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感慨道。
望了望开启的门窗,寒流不断侵入,吩咐着:“把门窗都合上!”
“是!”张德钧亲自上去,安排着。
殿中架着两座暖炉,门窗开了怕冷,关久了又怕闷。刘承佑觉得自己的体质,是越来越忌热怕冷了。
“外边又下雪了?”能够隐隐听到殿外的动静,沙沙作响,刘承佑问。
“回陛下,是的,小雪,夹雨!“张德钧应道。
“近来雨雪连日不辍,雨沐成冰,恐成冻害啊!朕尚难耐其苦,而况于黎民百姓!”刘承佑感叹道。
刘承佑的语气间,又不禁带上了少许愁感,当然,这是他的日常,只是此时,殿中就这少许近侍,没有外人在。
不过,身为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宦官,张德钧很识趣地出声附和,奉承道:“陛下虽处宫廷,但时时矜念民间疾苦,百姓冷暖,如此圣君,是天下子民之福啊!”
“再者,陛下恩威遍及天下,前发诏诸道州府,各地官府得陛下告诫,自当照护治民,做好冻害防备!”
“你倒是会说话!也会讲道理,听说你平日里也读书,看起来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啊!”听其言,刘承佑淡淡道。
闻言,张德钧微一矮身,两手拘在腹间,恭谨道:“侍候陛下久了,常受教诲,小的再是愚笨,也当有所获。”
偏头望向张德钧,刘承佑打量着,对其谦卑与谨慎,也习惯了,都是他时不时的敲打震慑所致。宫中有不少内宦,且还有些晋阳时期的旧人,但最令刘承佑感到舒心的,还得属这张德钧。
对于此人,刘承佑偶有重用之意,托以要职,但是,一直在犹豫,稍恐宦官之祸。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有待观察。
天子的目光,总是令人忐忑的,迎着刘承佑的审视,张德钧脸上恭顺如常,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只是腰又弯了些。
收回目光,刘承佑走入偏殿,李昉正领着三名崇政郎整理奏章,见到天子,赶忙起身行礼。
“忙你们的!”刘承佑摆了下手,看着李昉手中奏章。
李昉见状,呈与刘承佑:“都察院所呈,衙内诸御史名单,请陛下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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