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承继大业以来,我如负千钧重担,念天下崩坏,国贫民弱,夙夜忧惮,专注于富国强兵。秉国五载,不自谦地说,勉强得益,稍成功绩!”背着手,信步于宫室之间,刘承佑语气中尽是慨叹。
住脚,迎风伫立,留给李少游一个孤高的背影,刘承佑说:“然而,不知觉间,我发现,朝廷贤能之臣,忠勇之将愈多,但身边能推心置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陛下君临天下,如高升之旭日,光芒万丈,为臣子者,只能伏拜于丹墀,不敢仰望......”在后,听天子这袒露心迹之眼,恭声应道。
“你看!”刘承佑哈哈笑出了声,回头,看着李少游:“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会说了!好话人人都爱听,我也不例外,真怕有一天,会迷失在你们这干臣子的盛誉之中。”
李少游轻轻一笑:“臣是肺腑之言,实话实说!”
“好了!”刘承佑斜着了李少游一眼,发问:“武德司责大权重,你若卸任,何人可继之?”
闻则一喜,皇帝说此话,显然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李少游问:“能当此职者,机敏、干练、忠诚,缺一不可,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朕是在征询你的想法!”刘承佑转身,盯着李少游。
迎着皇帝的目光,感受到其严肃的语气,李少游不敢再打太极了,认真地想了想,说:“副使王景崇如何?”
刘承佑说道:“你与他,不是素来不合,屡有争端吗?”
“私怨岂能大于公义!”李少游平静地说道:“王景长于治事,胆略出众,为陛下办事,向来是一心一意。臣虽不喜其行事作风,但也不能否认其功劳。
论资历、能力,皆能居其位,且其熟悉司事,若以其继之,可保证武德司上下运转,不受影响!”
“你都这么说了!”刘承佑扬起手,道:“那就让王景崇典武德司吧!”
“不过,朕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你逍遥了!”说完,刘承佑嘴角微微翘起,道:“朕给你升爵为寿国公,食邑增三百户,加侍中、太子少傅。另外,朕放你一个月的假,然后去恒州,当真定府尹!”
如今的大汉朝,名爵仍旧有些泛滥,但国公的数量,并不算多。
“谢陛下!”李少游当即拜倒谢恩:“可是,恒州那边,不是成德节度使张使军坐镇吗?”
“张彦威已经上表,自请卸职,入东京归养了!”刘承佑淡淡地说。
成德节度使张彦威,中下之才,无治事之干,又寡典军之能。就是这样一个平庸之辈,刘承佑却将成德重镇交与他,一待就是五年多,为何,只因此人听话。
在方镇上,也未有恶行苛政,越矩之举。并且,懂得放权,并不大包大揽,戍边军队长遵枢密政令,民政刑名则尽委与李谷。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让其继续待在北边了。当然,张彦威也不是主动上表的,受到了来自皇帝的暗示,也算考验其多年之后,对天子与朝廷的态度是否仍然如一,结果,没有让刘承佑失望。
至于李谷,他主管恒、冀、深、赵四州政事的同时,还负责着整个冀中边军的后勤供应,权力甚大。
此公有宰相之才,没有将之调到中央,却是希望将其政才,用于地方,并且刘承佑有意再加重其身上的担子,以之为河北巡抚。只待河东事毕,针对河北军政事物的整改,也将着手进行的。
“臣并没有为政一方,牧守生民的经验。”李少游又提出一个问题。
“你啊,怎么如此惫懒?”刘承佑当即道:“就职之后,典政治事,依制而行即可,劝课农桑,育化子民,无有戕害即可!”
皇帝都这么说了,李少游只有老老实实地应道:“臣奉诏!”
“一路辛苦,回府歇息去吧!”
“是,臣告退!”
李少游缓缓退去,步伐都显得有些小心谨慎,刘承佑伫立不动,望着其背影。一直以来,他都有从背后审视臣子的习惯,有的人正面看不出任何破绽,从背影或许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思及方才对李少游的那番腹心之眼,刘承佑微微一笑,他是皇帝,手擎日月,脚踏乾坤,天下生杀大权操之于手。虽然嘴里常常说着推心置腹,披肝沥胆,但他从不需要对旁人坦明心迹,尤其是,外臣。
对于李少游所请,刘承佑既是感慨,又是意外,这是十分明显的急流勇退,自保之策。不过,这个表兄,所表现出来的器量,还是令刘承佑刮目相看,这样的人,往往忠奸难辨。前一个给刘承佑这种感觉的,是郭威。但,究竟是忠是奸,还得靠时间来检验。
“但愿你我君臣,能够善始善终!”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刘承佑感慨着。
“官家,风大了,还是回殿吧!”思虑之间,张德钧小声地建议道。
回殿之时,刘承佑突然问张德钧:“张德钧,李少游有没有给你送过礼啊?”
骤闻此问,张德钧忍不住哆嗦了两下,低眉拱手道:“不敢欺瞒陛下,只有小的养父生辰时,收过一点礼钱,不过,仅是人情往来,别无他意!”
“说起来,你跟在朕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刘承佑点着头:“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赏赐,听闻你父,还居南城一旧宅。这样,朕赐你一座宅院,用以奉养老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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