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正殿,南唐文武大臣齐聚一堂,开春以来,李璟升殿议事议军的频率明显高了。此时孟春已末,但殿中的唐臣,心里无不凉飕飕的,个个神色凝重。
“下蔡先败,淝水再败,前后不过三月,我两路援寿大军,就这般轻易为汉军所破。”李璟殿中踱着步,手里拿着一叠的败报,不时颠动着,语速连珠,愤懑异常:“这败报,都快堆满朕的御案了!”
“刘彦贞、陈觉、许文禛,三者败军误国,简直罪不容诛。”目光扫过冯延巳、宋齐丘,冷冷道:“这,就是尔等给朕举荐的国之干城,统帅之才!他们就是这样抗敌击贼的!”
“那陈觉,还有脸还朝,还替汉帝送信,折辱与朕,当真无一骨节!”
“皇甫晖,尔等言其老成持重,中原名将!”李璟又将矛头指向韩熙载等北来文臣:“三万大军,竟然被那汉将郭荣,以区区四千人击败,其身难免,竟为人家于阵前生擒。我看他,是老迈不堪,不足大用,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还有那姚凤,区区山阳,十倍之军围攻之,数日难下,临机决断,昏昧无能,汉军一袭,不图挽救,反而引大军后撤,使将士浴血拼杀之功,一夜尽弃!”
“大唐的将帅们,难道就是用以成就北汉君将之名的吗?岂有此理!”
李璟这一通发泄,却是将唐廷两个政治集团的大臣都给训斥了一番,让不少人都低下头,面有羞怒,文人嘛,比较看重面皮。另外,还有一些不适应,毕竟,自李璟秉国以来,可少有如此失态并直接斥责臣下的时候。当然,也能理解,国势飘摇。
这个时候,“第一谋臣”宋齐丘做了出头鸟,抚须而沉声道:“臣早已说过,抵抗北汉,集重兵,守坚城,耗其钱粮,弱其士气,缓图之,后发制人。贸然出击,只会给北汉可趁之机,三路齐进,更是给其各个击破的机会!”
听宋齐丘之言,李璟面色微变,露出一抹尴尬,毕竟当初,就是他不顾劝阻,力主出击的。看向宋齐丘,有股子恶念,在李璟脑中起伏,他头一次觉得,这个老臣,这般令其厌恶。
似乎注意到皇帝心绪之不平,枢密副使李征古,起身严肃道:“陛下,自去岁秋末,汉军动兵南寇以来,四个月的时间,前后大小数战,我朝已然折损军民二十余万,江淮生民苦于战乱者,更不下百万,为了筹措援应大军,金陵帑藏,几乎消耗一空。征役频繁,大耗民力,使得人心动荡,民怨四起。
时下,庐州、滁州、光州接连失陷,寿州、泗州苦无外援,恐怕也难以为继,距离失陷已然不远!
当此之时,我朝如何应对汉军接下来进攻,才是首要之事!”
“听到了吗!”李璟声音都有些发颤,两眼泛红:“一旦寿、泗失陷,汉军大举南下,兵临长江,大唐就要亡国了!”
身为一国之君,在明堂之内,李璟说出这等话,着实有些不妥当,但显然,汉军入寇的压力不断压来,李璟已然失了方寸。
“陛下,臣请命率军,北上抵御汉军,护卫我大唐社稷,必使君父无忧!”这个时候,燕王李弘冀还是忍不住起身请命了。
此前他在内殿之中,便向李璟请命,因爱护长子,为其所拒绝。此番,其当殿提出,让他犹豫了。就李璟而言,突然发现,大敌当前,满朝臣工,竟已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地。他养的这些词臣,让他们写写诗词,做做文章也就罢了......
不过,还没等李璟表态,冯延巳站了出来,劝阻道:“陛下不可,汉军强悍凶残,那么多老臣宿将,朝廷先后数十万军,皆为其所败,燕王恐怕不是对手。再者,燕王乃皇家长子,贵胄之身,不便涉险啊!”
李弘冀算是一个马上王子,向以刚勇着称,也矜其武略,此时见冯延巳话里的小觑之意,不由怒道:“冯相公何以轻我,钱贼上万,我亦以四千卒而破之!”
“钱贼如何能与汉军并论!”冯延巳摇摇头:“殿下当知,中原强兵,世间少有能匹敌者,朝廷连番败绩,难得还不足以让我等警醒吗?”
“我看尔等,都被汉军打怕了。尔等惧敌畏战,我却不怕,江淮子弟,岂无热血儿郎,御寇却敌,自当奋起而战。”李弘冀兴头一上来,便顾不得许多了,说话也不客气:“而不是似诸公于此,碌碌无为,长敌威风,畏寇如虎!”
“弘冀,不得放肆!”见其话说得过了,群臣皆有怒色,李璟冷静下来,伸手道。
一番发泄过后,李璟脑子清醒了,喟然而叹,面色却是越显沉重了。
“汉军强盛,几不可当,事已至此,此间危局,当如何化解!”到了,李璟还得咨询这满朝词臣。
殿中一时寂然,似乎没人拿得出对策,仆射孙晟站了出来,建议道:“陛下,如论兵争,我朝实非北汉对手。开战以来,我朝业已损失惨重,百姓流离,生民困苦。朝廷财税负担甚重,兵力匮乏,民力疲敝,时下又逢农时,再打下去,只怕无以为继。”
顿了顿,孙晟严肃地建议道:“以臣之见,莫若遣使,向汉帝求和,止戈罢战,再修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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