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拱元年九月,山阳道丰州上报,乃蛮犯境,袭辖下阴南集,杀吏卒商民三十余人,掠财货而去。这件事情不大,每年在大汉缘边偏鄙地区,类似的事件总会发生一些,汉夷冲突、蛮族犯境更是层出不穷。
不过,乃蛮突然向朝廷露出獠牙,虽然从损失上来看,只是蚊子在大象腿上叮了一口,却直达天听,在朝廷权力中枢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于帝国的权贵们而言,乃蛮犯境杀人掠货是小事,真正的问题在于此举背后原因,而其中的因果关系却能与尚书令联系上。
而寻根究底,事情的缘由还在康宗身上,当初提兵十万,巡幸塞上之时,白水会议上,康宗曾允诺乃蛮、契丹大笔的财货、物资赏赐。
不过,这个承诺,未及成行,康宗便驾崩了,其后就是长达数月的帝位之争,到刘文济登基之后,朝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已是半年多过去了。
乃蛮那边,可惦记着大汉皇帝的赏赐了,见朝廷始终没有反应,坐不住了,于是金王刘金在端拱元年五月遣使来京讨要,这件事也提上了当权者的议程。
上报皇帝定夺,刘文济适时地“抱病”了,并以继位不久,短于国计,国政悉委于公卿大臣,让政事堂自决,利落地把皮球踢回去了,最终此事就落在尚书令向德明头上了。
这件事并不容易处置,向德明也很是伤神,饱经岁月的他,能够看清此事的两面性。为一己之虚荣,康宗大方,却让帝国朝廷买单,这种做法本身就不孚人心。乃蛮不识教化,上门求赐,谦卑其外,狂悖其里,若是允了,必被人痛批,软弱媾和,浪费国力。
然而若是拒绝了,也绝少不了有人站出来,指责言而不诺,有失大国信义,同时逆先帝之意,也是欺君之举......总之,只要有反对者,那就总有攻讦的点。
在两难之间,向德明选择了后者,饱经风霜、出将入相的他,练就了一个强悍的性格,即便有妥协,也不是冲塞外蛮夷,毕竟他有半辈子都用在对蛮夷的开拓战争中,同时骨子里就有对化外蛮夷的蔑视。乃蛮,算什么?
当然,向德明选择强硬,固然少不了非议,至少获得了朝中“鹰派”权贵的支持。只不过,在乃蛮眼中,朝廷就是背信弃义,傲慢自大了,太阳汗刘金闻讯之后大怒不已,以为耻辱,与臣属言,朝廷不给,我自取之。
于是,秋高马肥之际,消停了不过一年多的乃蛮人开始动作,只不过,这一回不再是固执地东进找漠北契丹的麻烦,而是南下捋大汉的虎须。
而丰州阴南集的袭击,只是端拱元年秋冬季节发生在山阳道西北部边境诸多纷乱中的其中一起,事实上,一同发生的大小袭击,足有十几处,遍布丰、胜、云内、天德等边陲州军。
当然,别看乃蛮人大胆犯境,来势汹汹,但所有行动中,又透着一股蛮夷的谨慎与狡猾,财货抢了不好,杀伤的人也不多,并且一触即走,在当地边军反击之前,迅速遁走。看起来,更像是乃蛮金国对大汉帝国的一种试探。
至于朝廷的反应,傲慢病有些严重,根本没把乃蛮当回事,相反,籍此展开了新一轮的政治斗争。身处局中,向德明是不可能妥协,表现出丝毫软弱的,必需强硬到底。
于是经过几轮紧张的磋商,在得到李继隆、郭仪等军中实权派的支持后,以乃蛮寇境、杀掠士民、侮犯天威为由,上奏皇帝,请示发兵征讨。
对这项决策,刘文济是持保留意见的,继位之初,稳定压倒一切,何况动兵攻伐之大事。然而,这层顾虑,刘文济也没有挂于脸上,只是过场性地问了问一些军事战略及筹备问题。
事实上,在取得了军功权贵支持之后,刘文济就不可能反对,那样只会陷双方于尴尬之境,另外一方面,面对凶蛮之无端犯境,作为帝国皇帝,他也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否则必失人心,那同样于他统治不利。
最终经过皇帝用玺下印,签发了出兵军令,调发河东、山阳、榆林步骑五万,由殿前都虞侯杨延朗作为统帅,征讨乃蛮。
这可不是虚张声势,命令下达之后,自枢密、兵部二衙,到地方诸军,都在迅速推进出兵筹备,作为主帅的杨延朗更是先行出发北上,于丰州组建牙帐。
与此同时,朝廷又给漠北契丹降了一道诏旨,让其动兵西进,与天兵一道,攻伐乃蛮不臣,有朝廷牵头,对乃蛮深恶痛绝的契丹自无不允的道理。契丹王耶律隆绪即以皮室详稳耶律先为主将,调集兵马,不过,契丹人也很精明,只打算在汉金之战中浑水摸鱼,顺便看看如今大汉帝国军队的具体成色,因为动静虽不小,实则并未尽力。
而汉金之战,最后也没能打起来,见大汉朝廷动真格的了,乃蛮刘金那边果断认怂了,在当年冬便遣使南来,就扰边之事进行解释,误会,全是误会!
随使者而来的,有健马百匹,牛羊各五十头,作为礼物,另有几十颗首级,据说是“擅自”袭击劫掠的部属头领,被金王刘金以军法处置斩首,恳求朝廷念愚蛮无知,宽宥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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